少年捨棄了迄今的所有信念,無聲地流著淚水,只是緊緊地抱著少女顫抖的身軀─ ─知道他是來殺掉自己、隱忍著害怕而在床上縮起身體的少女,明明想著與其這麼痛苦地活著,被殺掉也沒有關係。
如果是被少年給殺掉的話,那就沒有關係了。
但還是對一個人就要這麼孤獨的死去而深感恐懼,雖然被少年抱在懷裡,雖然對他直到最後都不斷努力想保護自己而覺得歉疚,但少女果然還是不想死。
「沒關係,就照著這樣的意念行動吧─ ─我啊,因為太過膽小了,所以一直都做不到,但如果是學長的話,就沒有關係了。」
卑鄙的自己。少女向少年告白,一邊恥笑著自己真正的心意。
明知道對方為了守護她已經捨棄掉許許多多人的生命,明知道少年背叛理想和信念只為了站在她這一邊、只想成為屬於她的正義英雄,卻還是卑鄙地說出對自己有利的話,將少年給逼至絕境。
「我明白,學長所選擇的事情,是絕對正確的一條路。因為不對的人是我─ ─已經是最後了,所以我才要說,我啊......其實早就分不清楚自己的情況了。一天到底有多長呢?中午和學長又說過什麼話呢?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今天中午的事情?昨天發生過什麼、明天又會如何,我已經都無法弄清楚了。」
少年為了自己背叛其他人,為什麼她還要繼續說著這些狡猾的話呢?如果不把所有的話說出來,少年還是會相信著這個軟弱污穢的自己吧。
「在恐怖的夢裡我全身是血,一直都是這樣,虐殺著看不清楚臉孔的人,然後為此感到快樂─ ─在這個夢裡我就是壞人,從大家那裡奪取一切東西。明明覺得好可怕、一直叫著救命,可是沒有人來救我,沒有人對我伸出援手,既然如此,我沒有救任何人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因為只是夢,所以只要裝做沒有看到的樣子就好。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在那個夢裡我只有一瞬間的愉快也是不對的─ ─我並不希望做這種夢啊,這個膽小、懦弱、總是不斷恐懼的自己,只能討厭著大家、恨著所有人......所以並不是惡夢的錯,而是夢到這種夢的自己─ ─再這樣下去,最後我也只會變成像夢裡那樣恐怖的人而已。」
究竟想活下來是一種怎樣的罪過,少女已經無法衡量。如果只能依靠殺人來繼續活著,那就必須背叛這個至今仍舊將她抱在懷裡的少年了。
「所以我有個請求,在我變成壞人之前,如果是由學長的手來終結,那就─ ─」
那就,能夠得救。
少女輕聲地說了最卑鄙的話。
環繞她的手臂縮的更緊了,像是要將她容納至另一個溫暖的身體裡,就這樣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用自己的身體來守護少女的所有。
「─ ─由我來保護妳。我會、盡心盡力地,保護著櫻。」
果然成功地讓少年更下定了決心,這個人,已經不會離開她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少年都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如果她沒有未來,也無法再繼續支撐下去,少年也會陪著她一起死亡。
從此之後,少年只能過著不斷毀壞的人生。
她的手輕輕地撫觸著他的臉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少女已經連少年的臉龐都快要記不起來。雖然每晚都被親密地擁抱著,但少女其實連身體結合的溫暖都感覺不到。
只有冰冷和黑暗,將她與少年兩人引導向絕望的未來。
在那個夕陽之下,將放棄吧、做不到的這種話語,轉變成加油吧、再繼續努力,遙不可及的少年,現在已經用這雙擁抱她的手臂宣告著將自己的罪行、還有之前所犯下的一切罪過都承擔下來。
所以,更加令人悲傷。
對少女而言,少年是個憧憬的存在。與膽小的自己不同,少年從很久以前便是個不論是否失敗都會持續努力下去的人,總是堅定地向前看著,少女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存在。
「但為什麼,我─ ─」
在少年離開房間之後,少女蒼白的臉上,淚水依然沒有停止。
......啊啊,總算回想起來了。
想要保護,她只是想要保護他啊。
「─ ─卻,破壞掉了─ ─」
在夕陽籠罩的學校操場裡,看起來笨拙卻抬頭挺胸的少年,是她一直想要守護的重要之人。
如果連這樣的事情都忘記,如果連這種深愛的心意都再也想不起來的時候,她也......
「已經,無法得救了。」
只是想要保護他,只有這個希望而已,但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個地步呢?
然後,在不注意中就會被體內的黑影所操控的時間裡,少女下了決定。
「Rider,妳在吧?」
往黑暗中發出的這道聲音,虛弱乾啞地連自己都不認識。
如同幽鬼般的女性影子出現在床邊,那是間桐櫻的從者,一名寡言而高挑的Servant。從一開始遵從召喚前來,便一直待在她的身邊,保護著她、聽從著她的命令,總是口吻平淡地叫著她的名字,但是偶爾又會露出溫柔微笑的女人。
少女永遠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是Rider。她的手上既無擁有與這名從者相關連的信物,也從來就沒有想要戰鬥的意願,那麼,遵從著她的召喚而來的Rider,究竟是因為什麼樣的因素呢?
「果然。在做我的保鑣嗎?」
「噯,當然的吧。若是他對櫻下手,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真是好險啊。少女今晚第一次放鬆,淡淡地嘆了口氣。
Rider的責任是保護主人,她的判斷標準也僅是,要殺掉間桐櫻的人,便是需要消滅的敵人。所以剛剛的衛宮士郎,差點就被Rider給殺掉了。
「不可以對學長下手─ ─若傷害他,就算是Rider,我也不會原諒妳。」
如果這個時候她的視力不要如此模糊,應該可以看到隱藏在黑暗中、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浮現起為難與悲傷的神情吧。
可是沒有辦法啊,因為那個少年是她最重要的人。
她努力地活下來就只是為了想跟他在一起而已,所以沒有辦法,這是少女必須做出的選擇。
「我的責任就是守護櫻。要是他成為妳的敵人,到那個時候也只能盡自己的使命打倒他─ ─不管妳變成什麼,我要保護的只有間桐櫻一人。」
並不是對Rider的話感到憤怒,少女卻覺得內心翻騰不已。終有一天她將不再是自己,Rider也已經知道了,明明知道,卻還是說著要保護自己,只是要保護間桐櫻而已。
如果身邊有著這兩個人存在,少女早該得到幸福,那麼現在這樣讓大家都痛苦的情況,究竟是誰的錯呢?
─ ─既然有這麼多人直到最後都願意用生命來保護她,為什麼一開始不要出現來終結凌虐她至今的所有折磨呢?如果一開始就拯救不了她,那麼這些保護的話語和行動終究也毫無意義啊。
因為,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
可是只有一點希望也好,只剩下一些殘餘的力量也罷,她還是必須為了這些痛苦負起責任。
少女因此,將顫抖的手舉往空中─ ─
「櫻,住手!用妳現在的身體行使魔力的話─ ─」
無視Rider的制止,卻因為來自於永遠冷靜的人、這樣慌張的聲音,而感到莫名溫暖的少女,用盡所有的魔力讓手臂上的令咒發光。
「這是最後的命令了,Rider......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情,妳也要保護學長直到最後。」
「櫻......」
隨著光芒消失,少女的手臂也產生了變化。原本華麗特殊的符咒慢慢地褪色,她跟這名從者的契約,至此結束。
少女一面沉重地喘息著,一面自床舖上起身。
「雖然已經太遲了,但是,爺爺就由我來阻止。這是我與間桐家的問題,不能、不能繼續給他們添麻煩。」
壓著不斷因為咳嗽而上下起伏的胸口,少女的眸中閃著光輝。
即使微弱,卻也是屬於一名魔術師、下定決心的堅定眼神。
「Rider,學長......學長,就拜託妳了。」
令人恐懼的沉默,那名套著眼罩的從者並沒有回答。
在不久前的學校走廊上,遠坂家的繼承人─ ─被她的主人稱呼為“姊姊”的黑髮魔術師也說過,就算使用了令咒,既然都是最後一個了,從者們也不會遵從那種命令。
因為沒有必要,使用完最後令咒的主人,已經不是從者必須保護的對象。
如果要現在殺了間桐櫻,奪取那名少女體內龐大的魔力也是可以的。
Rider走近床邊,修長的手臂也朝少女靠近了。
「拜託妳了,Rider。」
少女揚起信賴的淺笑,雖然眼底總是充滿辛酸,但在衛宮家生活的這段日子,那雙眼睛卻也實實在在地因為快樂而彎曲過。
「Rider─ ─?」
大手,比學長的手指還要長,掌心肌膚卻柔軟而細緻。少女錯愕地任由那名從者的手掌輕貼著她的臉頰,這是第一次,Rider在除了危險而要保護她以外,稍帶笨拙、溫柔地碰觸著她。
「請記得,我會保護衛宮士郎不是由於妳的命令。我之所以戰鬥至今的唯一理由,從一開始遵從妳的召喚前來時便沒有改變過,櫻。」
應該沒有人,能像這名從者一樣,擁有此時這麼令少女想哭的聲音了吧。
「是因為......喜歡我嗎,Rider?」
「噯,我一直都很喜歡櫻哦,所以,不要忘記了。」
Rider說完後,瞬間消失在房間裡。應該是遵照著她的請求去保護那名疲憊的少年了吧。
居然在真正絕望的夜晚一而再地感受到幸福,間桐櫻果然,已經無法再被拯救了。如果剛才老實地接受被殺掉的命運,或許就可以讓所有人都逃離崩滅的未來。
因為不想死,不想被一個人丟下,所以做出了許多卑鄙殘忍的行為。這個連唯一的姊姊都放棄、都說了要殺掉她的少女,明明想著被殺了也無所謂,卻還是不斷地顫抖著。
在床上縮起身體,緊咬著牙,拚了命地阻止自己發出求救的聲音。
果然,只是個膽小鬼而已。
可是不管如何膽小也不要忘記,她是這麼努力地想要活下來,不要忘記,有這兩個人為了她也都在努力著。
如果活下來是個罪過,那麼她就一輩子背負著這個罪孽,軟弱而膽小的活著吧。
只要不忘記是誰讓她能這麼努力就好了。
The End.
- Aug 24 Wed 2005 18:46
[Fate/Stay Night] Heavens Feel ─ Remember Th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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