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我才沒激動,我這叫腦力激盪




















英靈與英靈,兩名太古與過去之王的戰鬥不斷持續著。

柳洞寺底下轟隆隆地像要坍塌。現界支撐不了英雄們的對決,悲哀地發出可憐的聲鳴。這些震撼只是一切奇蹟的開幕儀式,真正的高潮,不將某名女性的心臟挖出來便演繹不到。

跟Saber道別後,凜獨自一人踏進地底的荒原。目標是毀壞被污染的聖杯,阻止英雄王的使用。當然,若Saber此次一戰能獲勝是最好,不過身為站到最後的英靈,除了開啟聖杯以外也別無他法。

對Servant而言,要他們破壞聖杯,等同於銷毀自己的存在。

那名騎士已否決掉過去以王之身份為人民奮戰的心意,如今還要消除掉讓靈魂永生不得輪迴的唯一之物,就算是凜,也實在下不了要Saber破壞聖杯的命令。

既然如此就自己動手吧。這樣的話,那名少女的騎士,直到最後也能以遠坂凜為豪。將來回歸英靈之座、被再次召喚而遺忘掉此世一切之時,也能毫無迷惘地站在青空之下,以其所持劍的身姿為榮吧。

沒錯,原本就是比任何人都該引以為豪的存在,少女卻被理想的泥濘蒙蔽了眼睛,根本看不到鏡中傷痕累累的自己。映照在那雙聖綠瞳孔深處的影像,沒有弱小而渴望被幫助的自身,只有因痛苦而朝她伸出手的無數其他人。

持續這樣下去,連自己這個存在都會陌生地不再認識。現在的Saber也是,已經看不到曾經存活於世、叫做阿爾托莉亞的人了。

說到底,不就是盲目的理想嗎?

凜無奈地嘆口氣,看到了佇立在聖杯污泥之下的黑色人影。
「妳是在等誰嗎?」
格琳薇亞握緊雙手,轉過身凝視著黑髮的少女。「不知道。但我很高興妳來了,凜。」
「敘舊什麼的、以後再說了。滾遠一點吧,我要想辦法毀掉那東西才行。」
「……若是擔心污泥的詛咒,根本不需要毀壞聖杯。只要有我的心臟,吞噬污泥實現心願,並非難事。」
赤色的魔術師,憤怒地瞇起帶著危險光芒的眼睛。「我明白了,妳是在等Saber吧?等她出現,告訴她唯一能實現願望的方法就是挖出妳的心臟,以此作為報復的手段。真卑鄙啊,連我都想不出這種下流的方式呢。」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告訴妳的,但我的所作所為,早在很久以前就與她無關了。」格琳薇亞輕聲地說:「現在的行為,全是我自身的願望。」
「說謊、妳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願望!都變成現在的樣子了,妳還沒發現嗎?」

神父沈默地轉過身,不再看著生氣的少女。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也太過可笑了,如果需要向誰說明自己的行為,那麼又有誰能向她解釋這一切的輪迴?
但凜可不會這麼輕易地被打發。她衝上前,一把抓住格琳薇亞的衣領。「妳給我仔細聽好了──」

那雙靛藍色的眼瞳,像海洋般閃著朝陽的光輝,格琳薇亞也因此而迷惑了。她注視著凜的雙眼,就連毀壞的右手掌都能感覺到想觸摸、想緊緊擁有的慾望。本來已是失去痛覺的右手,本來是、已經感覺不到刺痛的胸口,又再一次地有了嶄新的躍動。

「──與其要讓Saber動手,不如由我親手殺了妳。反正妳也是用這種方式,殺害了那個管理協會的傢伙吧?」咬牙切齒的憤怒,洶湧的深沈殺意。從確定格琳薇亞所做過的罪行後,就不斷地累積著這樣的暴躁。「居然膽敢在我的地方殺人,就算是師父也得付出代價!」
格琳薇亞順從地閉上眼睛。「那麼便動手吧。主說,任何人都得彌補自己的罪過。」
「妳──!!!」對方毫不反抗的樣子終於徹底激怒凜。只見她握緊了拳頭,振臂朝神父的臉奮力一揮。這份強勁的力道使格琳薇亞嚐到口中的鮮血,身體也不可抑制地飛往了不遠的地方。

她躺在地上劇烈地喘著氣,發愣地遙望上方不斷滴落污泥的聖杯迴廊。這並不是格琳薇亞第一次被人以最純粹的武力所攻擊,但不知為什麼,這次卻感到如此地疼痛。痛得連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在口腔內舔著自己的鮮血,就像路邊可見的流浪棄犬,難看地苟延殘喘。

這才是生命的真相。

不管有多難看,也要拚命活下來,困難地呼吸著,咬牙地繼續走下去。這是遠坂凜的生活方式,也是她改變了騎士的最好證明。

「妳說的沒錯,妳根本不知道Saber是怎麼說妳的,妳也不知道她有好幾次傷得這麼嚴重、根本就無法動彈,卻又不願放棄的努力。我不想理妳這種人了,就儘管在虛幻的回憶裡自怨自艾吧!最後即使死在無聊的愚蠢裡也不會知道,今日的自己有多麼難看!」

格琳薇亞不禁自嘲地笑了,牽動嘴角便又是一陣疼痛。十年前,把能召喚出劍士的令咒換給凜,真是太好了。果然,只要是為了實現那孩子的願望,所做的種種行為就不會有錯。漫長人生中只是要嘗試一遍這種滋味,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遺憾了。神父用手背擦去唇邊的血漬,緩慢地站起身來。

這時的凜拿出某種從未見過的武器,正準備好要除去那些黑泥,將聖杯的中心一舉消滅,格琳薇亞卻突然自身後抓住她的手。
「怎麼了,妳還想要被我揍一頓嗎?」瞇起了不耐煩的藍瞳,遠坂的管理人威嚴地發出喝叱。「滾開!之後我會以魔術師的身份處置妳的命運,但現在,我必須以Master的身分,完成自己的責任不可。」
神父握緊了她的手,將其帶到自己的胸前。「凜,不要破壞聖杯,讓最後到來的人完成願望吧。」

格琳薇亞微弱地發出、近於請求的話語。

「一次也好,想知道實現願望的滋味。對我們古老陳舊的靈魂來說,無法得願便是詛咒的根源。但是,這一次,好不容易那麼的接近了…」她伸出左手臂,溫柔地擁著凜的身軀。「求求妳,就這樣奪去我的心臟吧。」
這個女人不是發瘋也非不正常。凜驚愕地望著格琳薇亞,舌尖僵硬地吐不出拒絕的話。「妳是真的想要完成願望、才會這麼做…」

不是問話,只是陳述。自父親死後便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不會老去的神父揚起了微笑,凜從那雙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但是,妳根本也沒有願望,明明應該是、沒有願望才對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像個被大人欺騙而任性地發脾氣的小孩。「沒有願望的話,又要怎麼實現?又怎麼能夠實現?」
「我的願望就是這個,凜。」格琳薇亞的雙手輕撫凜的臉頰,那是多麼熟悉的感覺。一手是溫暖細緻的肌膚,一手是粗糙緊繃的紗布觸感,小時候被這雙手擁抱過許多次,從未遺忘。

「讓我、當一次“實現願望的人”。」

所以──怎麼可能、拒絕得了啊?

自背後抽出了儀式專用的匕首,叫做AZOTH的短劍。雖然握劍的手不斷地發抖著,魔術師的神情卻平靜地使人胸口感到鬱悶。格琳薇亞的眼底閃過抱歉的光芒,但很快地在閉起眼睛的一刻就隱藏起來。

「──歡喜吧,凜,妳是最後獲勝的魔術師。」格琳薇亞柔柔地說:「剛才,英雄王的靈魂已經融入聖杯裡了。」
確實如神父所言,震撼大地的戰鬥不知何時宣告了結束。黃金的騎士迎來失敗,而銀色的劍士一如她手臂上的令咒,還清晰地停留在此世。
「居然要我做這種事、我一輩子也要詛咒妳的名字。」抬起短劍,靛藍的眼底泛紅,卻沒有落下淚來。就算無法理解,也能明白這才是格琳薇亞的願望,而身為弟子,遵從師父的命令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

「不要讓鮮血污染了妳,凜。」

騎士的聲音,充滿疲憊地出現在耳旁。凜沒有移開視線,只是注視著突然握住自己右手的銀鎧護甲。「妳也聽到了,Saber,這是她的願望。」
Saber無言地與格琳薇亞相望,碧綠的眼底佈滿覺悟。不論她瞭解多少──當然、也有可能Saber其實什麼也不知道──對於格琳薇亞的要求,她沒有資格再次阻止。

但是凜的雙手不可玷污。

奪取人類的生命,否定生而為“人”的自身,絕不是遠坂凜該走的路。Saber冷淡而不苟同地訓責了神父:「如此自私的心願,強迫他人為妳實現,只是單純的製造罪孽而已。」
頓了一會兒,她接著說道:「不過,既然是妳的願望,我便有責任完成它。」
「Saber…」擠不出話來,凜只能搖著頭,表示她反對Saber接下來的選擇。
格琳薇亞的眼神,該說是放心還是期盼呢?閃著屬於騎士的銀色光輝。
「妳人生的最後影像,只要注視著我便足夠,格琳薇亞。」用著溫柔的口吻說出冷酷的話語,Saber的聲音堅定一如往昔。「作為交換,我給妳這個誓言──我人生的最後景象,也將會只屬於妳。」

那是、眨眼也不及的速度。

覆蓋騎士右手的銀色鎧甲,刺進了神父的左胸口。幾滴鮮血噴往凜的臉上,使她下意識地閉起眼睛,逐步後退了幾公尺。沒有聽到任何痛苦的聲音,事實上,被那樣迅速地奪去心臟,會連痛覺都還來不及傳達至腦中,就喪失了呼吸的能力。無法呼吸的話,大腦也不會告訴我們哪裡痛、哪裡正流出止不住的血液,所以也就不要緊了。

會很快地死掉,像掉在地上的玻璃杯一樣,瞬間就結束。

深綠的眼眶裡連淚水也沒有浮現過,Saber只是平靜地凝視著格琳薇亞。
「…這樣我們兩個、都能實現願望了。」無論過去與現在皆如此美麗的女性,那曾站在王的身旁接受祝福的存在,格琳薇亞的咽喉在說話時不斷地溢出鮮血。「──抱我吧、陛下。結果我還是,根本忘不了──」
誰也沒有聽到她想說完的話。Saber伸出左手臂擁抱著失去生命的軀體,右手迅速地抽出還存有跳動機能的鮮紅心臟。
在這個過程裡,騎士不發一語,嘴唇卻咬得都滲出血絲。凜也是同樣,一點聲音也不忍發出。

將格琳薇亞的屍體安穩地放在地上後,Saber輕柔地撫開散落臉龐的黑色髮絲。比起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反射著微光的黑色長髮,顯得更為奪目豔麗。此為、歷史上不被記載過,後代世人也絕不可能知道的,騎士王之妻的逝世。

「──這就是、妳想走的路吧?」
「是的。」騎士站起身,右手掌的心臟滴滴答答地流下血液。如果現在碰觸的話,一定還是十分溫熱。「犧牲了所有人,來到了這個結局,那麼,我便得完成這個人生。」
凜明白地點頭。該說的話之前已經說過了,接下來能做的,就是看著這名過去的少女實現心願而已。「去吧。亞瑟王一生追求的聖杯,阿爾托莉亞夢想中的一切,就在那漫佈污泥的裡面。去看看反映出自己理想的污泥,然後得到足以與妳匹配的東西吧。」
Saber最後還是笑得讓人無法生氣。「凜……謝謝妳。」

離開的銀色背影像光線折射般地逐漸模糊,如預想中一樣終至消失。沒多久,浸染高潔尊貴的騎士王之靈魂,以及那顆蘊含著所有最初與最後的心臟,都被聖杯的污泥化為了清澈的液體,流出柳洞寺的地下洞穴。

真是的、那簡直像是溫泉嘛。凜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的右手臂。失去劍士的令咒之後,手臂感覺也是這麼奇妙,陌生地不可思議,像失去了某種珍貴的事物。不過、也的確是如此。幾個禮拜前翩然出現,那名金髮少女帶來了遠坂凜必受保護的誓約,以及許多無法形容的情誼。

無論如何,能看到努力的人實現願望,這點令凜相當高興。

「──我想、妳現在也很高興吧?」魔術師蹲下身,朝神父破損的左胸口伸出手。在逐漸滴落聖水的荒原上,兩人的身體都發出了淡光。「嗯,一定的,妳的未來成為過去,於此刻才正要開始。這一次,就連我的份一起,好好地教訓那個笨蛋騎士吧。」

凜拿開手掌,格琳薇亞的胸口便已修復完整。滴落的水噴灑著她的臉,洗淨了點點髒污。今天冬木市的陽照依然溫暖,有幾個人離開了,有幾個人繼續走著堅定的路途。











THE END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Faith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