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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挑戰人類極限
明天又是補習天,今晚夠累,睡覺去OTL
──啪。
床上的黑髮女性嘴中突然發出聲響。
自睡眠驚醒的格琳薇亞疑惑地睜開眼,想著究竟是什麼東西跑進嘴巴裡。手一碰到唇邊就知道了,柔軟金髮如棉絮般在肌膚上傳遞著奇妙的搔癢感。
又好氣又好笑,她悄悄地撥開王的頭髮。
阿爾托莉亞的鬢髮,雖然平時給人神氣飄揚的舒爽氣質,但晚上睡覺時,偶爾就會像這樣、在輾轉舒服間成了擾亂格琳薇亞睡眠的因素。她轉過身,一手攬緊了同樣纖細的腰際,鼻尖則依戀地埋入熟睡的伴侶頸項間。
原本擁著格琳薇亞的細長臂膀,感應般地自然調整了姿勢,讓已在懷中的女性能更方便地貼近自己。格琳薇亞不禁發出滿足的嘆息,阿爾托莉亞的懷抱總令她感到莫大幸福。
沒錯,自小到大,延續至今。
閉上眼睛、準備結束夜間的短暫甦醒前,她看到一根混雜在淡金鬢髮中的異色髮絲。那是比起奪目的金耀光輝還更像是銀亮月色的頭髮,夾雜在相似淡淺髮色中其實毫不顯眼。
──事實上根本不可能被發現,因為無人有機會如格琳薇亞這樣地接近騎士王。
她好奇地撥弄著阿爾托莉亞的金髮,想要確定剛才看到的東西是貨真價值。不過,一旦被“它”跑掉,就實在很難於一樣淡色的頭髮中找到蹤跡。
格琳薇亞卻不想放棄。
「…………妳在做什麼?」
碧眼示意性地睜開一隻,清澈眸光說明了主人可能很早便已清醒。阿爾托莉亞的聲音猶帶睡意,聽來略啞而慵懶。與平日清冷高雅的威嚴嗓音不同,是更加成熟嫵媚、十足女性化的聲調。
剎時,夜晚的臥房蔓延著引人遐想的私密情調。
格琳薇亞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狀態因此變得沈重許多,簡直像是青少年正想著下流的事情一樣,不由得都感到害臊。她清了一下喉嚨,想減少舌尖突生的乾燥。
「我在找東西。」
對不起、吵醒妳了。驕傲地佔領不列顛王座旁的位子、年輕而美艷的王后歉意得說著,一手輕柔地撫摸王的瀏海。指尖稍微碰觸到淡金的眉毛,便能聽到阿爾托莉亞因舒適而閉起眼睛後、自喉中傳出的低吟。
「東西?跑進我的頭髮裡嗎?」王輕聲地問了。表情安穩,彷彿又將進入睡眠。
格琳薇亞用手肘撐起身體,好讓自己能完整地看到伴侶的全貌。反射著昏暗燭光的黑髮,有些微捲髮梢流洩腰部,停靠在阿爾托莉亞的衣袍上。「應該說是從妳的頭髮中長出來才對──我看到了一根白頭髮喔。」
這次總算、兩隻綠色的眼睛都睜開了。顯然對這個發現相當驚訝,阿爾托莉亞小心翼翼地問:「真的嗎?在哪裡?」
「在鬢髮這裡,不過現在已經找不到了。金髮就是這點佔便宜,如果是我就一定很明顯。」
唉──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發出了長長的嘆息。「我也到這個年紀了…在妳眼中,我可有變醜?」
曾經不明白,何以女性在心愛之人面前特別在意自身樣貌,那樣的阿爾托莉亞卻如此地說出了疑問。在今夜之前,格琳薇亞其實也以為她的騎士王並不在意自身美醜。
「妳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子,陛下。」
阿爾托莉亞低低地笑了。「過去有幾名追求我的人也這麼說過,但我總將這些言論當成誇大的奉承。如今從妳口中聽到,卻覺得這麼開心…格琳薇亞,妳總是讓我感到開心。」
「這樣很好喔,因為這也是我一直努力想做到的事。」
微笑時,看到阿爾托莉亞也跟著微笑。
「而我必須說,妳確實做得很完美,我的王后。不過,我不是女孩子。」
同意地點了頭,暗藍帶綠的眼睛注視著包裹在內袍裡的女性身型。「阿爾托莉亞已經是個女人了。」
幾乎很少會聽到、不列顛的王后直接稱呼王的真名。
不論在私底下或公開場合,格琳薇亞總叫著她“陛下”,而阿爾托莉亞也不想對此做出任何糾正或改變。對兩人來說,這個名字都像是某種咒語,深怕被呼喚太多次,就會打碎了美好的夢境。
所以每當聽到,全都是被珍惜愛憐地對待。
「奇怪的形容詞。」不置可否地揚眉,阿爾托莉亞回答:「以我的年紀而論,本來就不該是少女了吧?」
是啊。格琳薇亞輕聲地應著。奇怪的形容句子,卻又如此適合描繪這名金髮的國王。總覺得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因為,依然能輕易地敘述那個場景──持劍奮戰的少女。
永不成長、永不老去、永不死亡。
現在還是能清晰地回憶出,少女與劍共同映照著不列顛的純淨光輝。但是,那位少女已不在阿爾托莉亞的體內了。她會是去到何方,最終又回到何處呢?格琳薇亞忍不住低下頭、憐惜地吻了阿爾托莉亞的額頭。
若仔細去深想,也只會得到一個悲傷的答案。
其實比誰都清楚,少女直到現在,靈魂與劍還停留在無數歲月前、曾親眼目睹的荒涼劍丘上。只要去到那戰馬馳騁而過的沙場、踏上了騎士們奮勇征伐的黃金草原,就一定還能見到少女守護國家的孤單身影。
所以,並非是少女離開了阿爾托莉亞,是阿爾托莉亞早已離開戰場,走往她不負一國之王的未來──而這個未來也沒有辜負她。
「一年前,妳曾問過我一個問題,如今我也想問妳這件事…」格琳薇亞深深地凝視那雙綠眼,神情期盼而專注,那是只看著世界唯一之物的眼神。「不列顛的阿爾托莉亞啊,妳現在可過得幸福?」
並沒有馬上聽到回答。
相反地,阿爾托莉亞依舊絕倫脫俗的面容上,洩漏了某種懷念的情緒。格琳薇亞今年已經十六歲,與過去那被王宣判斬首之刑、人民與伴侶皆拋棄了她的年紀一模一樣。
「到我懷裡來,我就告訴妳答案。」
王,罕見地選擇狡猾的回應。但其實根本不需交換條件,發出了那種問題之後,格琳薇亞連一刻也忍耐不下、只想聽到阿爾托莉亞熟悉的心跳聲。
恐懼不安地無法自己。
對那樣的問題後悔莫及地懊惱著,但只要能聽到阿爾托莉亞的心跳,就會覺得一切事情都回到了軌道。格琳薇亞的臉頰枕著王的胸口,同一時刻也被無數夜裡擁著自己入睡的臂膀、再一次地抱入理應歸屬之處。
像現在這樣是完全難以想像的,明明是這麼溫暖的懷抱,難以想像終有一天會被死亡奪走,會變得冰冷地無法給予絲毫回應。
完全無法想像那一天、會是如此之快,如此地近在眼前。
「遇到妳之後,我的幸福是顯而易見的,所以我不認為這是妳該擔心的事,格琳薇亞。」傳來的聲音溫柔而誠懇。阿爾托莉亞說話時,胸口裡微微震動,彷彿有什麼感情就要自心底深處全數湧出。「重要的是,遇到妳之後,我才知道自己也能帶給誰這樣的幸福──因為,我明明只是個為了不列顛而生的劍,卻沒想到會遇到願意為我而生的伴侶。我的命運與這塊土地相繫,或許連靈魂也將為其而輪迴,但是,妳與我生生相連…格琳薇亞,妳只為了我,也只與我。」
若這些事物皆非幸福,便永不可能知曉幸福為何物。
聽完阿爾托莉亞的告白,格琳薇亞只是擁緊了她的腰際。這時候,發出任何聲音都是吵雜,做出言語回應也會成為多餘。
阿爾托莉亞讓她知道,原來自己對某個人而言,是這麼重要的存在。昔日數不清年月的漂泊,彷彿都是為了這瞬間而累積。這一輩子所發生的事,恐怕已足夠她的靈魂持續到永遠而無須獲得輪迴了。
「──睡覺吧,難得今晚這麼安靜。」果然改變不了務實又羞於告白的性格,阿爾托莉亞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如果不趁現在睡覺,又要像之前一樣──」
警告的話都還未說完,兩人皆已探測到距離臥房不遠處的前廳,傳來嬰兒哭聲。
格琳薇亞正要起身,卻被阿爾托莉亞制止了。「我去看吧,妳已經連續好幾晚沒睡了。」
「誰叫我們不列顛未來的繼承人胃口那麼大,真不知道是像誰。」生產後甫經兩個月的黑髮王后,在床上幽幽地嘆了口氣。「陛下,我真的覺得那孩子太會咬人了──」
「哈、真不曉得這又是像誰呢?」阿爾托莉亞調侃地應了回去,起身整理衣著。
「至少當我這麼做的時候,沒有聽到妳的抱怨喔。」
迅速地紅起了臉,一方面因為是事實,一方面也因為性格使然。阿爾托莉亞簡直像逃走般、尷尬十足地快步走離床鋪。「放心吧,那孩子的技巧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喃喃地唸出為人父母的自傲,卻沒有太過深思其中的含意,其結果就是,被獨自一人留在床上的格琳薇亞,臉紅地將頭埋入尚殘留阿爾托莉亞氣息的枕頭裡。
就算那孩子的技巧越來越好,也會是其他的幸運兒享受這種優惠。
「……唉,早說過不能生女兒的……」
孤枕難眠。格琳薇亞隨即很快地下床,前去加入廳裡大人與小孩的畫面。不知何時能讓阿爾托莉亞看到那樣的光景──與她血緣聯繫的人光榮地帶領自己守護一生的國家──很有可能,那會成為格琳薇亞無法實現的奢望。
可是,無論是她、未來、國家或是人民,沒有一個辜負了這位傷痕累累的王。身體上的、靈魂裡的、從過去至現在堆砌而成,種種隱形或可見的創傷,將來會由歷史賦予它們最尊貴的名詞吧。
THE END OF Equinox Twel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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