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篇文完全是因為那首「Say that you love me」惹的禍
再次感謝無ID的俠士傳SS相助
──後腦杓往牆壁上的重擊，一瞬間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那個人是相當高挑的女性，於是只用一隻手就能完整地覆蓋她的脖子。牙齒在窒息與疼痛中喀喀作響，由身體自然發出、制止不下的哀求，向來能使那個人的心情轉怒為喜。
現在也是如此。緊抓住纖細脖子的女人，鏡片上反射出對方壓抑痛苦的蒼白神情，卻因此而揚起了滿意的溫柔笑容。
「告訴我，日美子…」女人低柔的聲音，無視世間所有痛苦與絕望。「吻了我的劍，看她因自己而恢復光華美麗的高貴模樣，妳是什麼感覺？得意洋洋？覺得高人一等了？」
「──三華、大人──」少女緊咬著牙，再多說一句話都會失去所有呼吸，卻還是困難地解釋著：「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您──歌音小姐是、是您的劍，所以──」
「啊…我可愛的日美子。所以我才這麼喜歡妳，永遠都知道說出讓我高興的話。」女人微微笑著，箝制對方的手卻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如果絕對天使是靠著補充能源而活，那麼此人便是為了他人的痛苦而生。
「──但妳還是沒有告訴我，吻了我的天使是怎樣的感覺？妳喜歡她嗎，日美子？」
勉強睜開半闔的眼睛，雖然身體自內部四分五裂，卻又不曉得疼痛是發生在何處。日美子斷斷續續地回答：「不是這樣的…我不、不喜歡歌音小姐。我這麼做、完全只為了您，三華大人。」
「但是，她一定喜歡妳。」放開少女纖細的脖子，女人輕柔地撫著那已被汗水沾濕的臉頰。「怎麼辦呢，日美子，我不喜歡有人搶走我的東西。」
鮮紅的長指甲沿著臉頰劃下，來到劇烈跳動的心口。
恐懼也僅從此刻湧起。
「不可能──！您一定是誤會了！歌音小姐是您最忠誠的劍，她絕不會、不會喜歡上除了您之外的人！」焦急地說服著，身體顫抖不已。要她跪下磕頭、要她怎樣哀求都可以。所以──「所以、請不要處罰她，一切都是我的錯！」
「確實是妳的錯啊，日美子。因為妳昔日做的好事，才讓我現在沒辦法成為月之螺旋真正的主人，讓我得一直提心吊膽地想著、啊啊，這東西什麼時候會背叛我呢？所以，一切都是妳的錯喔，日美子。」
「…是的，都是我的錯。」
知道已成功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使她恢復平淡呆板的語氣，像個聽話的寵物溫馴地低下頭。
「那麼，作為對我的補償，妳應該知道做些什麼吧？」
女人慵懶地坐在床上，唇邊漾著如蛇的妖嬈微笑。
「是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到女人的跟前。「謝謝您給予我這個榮幸，三華大人。」
「妳真的只會說出讓我高興的話呢。」女人拉下日美子的頭，水蛇似的舌尖輕舔著她的雙唇。「記住我讓妳待在她身邊的條件──當劍又陷入無法阻止的瘋狂時，妳得用跟當初一樣的方式把她殺了，明白嗎？」
「…我明白，三華大人。」
「乖孩子。」
低笑聲，悠悠蕩蕩地掩蓋過深夜的所有氣息。讓全部感官與意識遠離自己、沒有靈魂亦無心神地留下了軀體給世界，一直是日美子度過這些夜晚的方式。但在今夜陪伴她的，還有不久前給予歌音的吻。
月色迷濛。
這樣的夜晚，依然與劍的天使共同照看著大地。
承載兩人重量的床鋪發出聲響，而她只是靜靜地閉上眼。
知道當晨日來臨時就能與光明相見。
＊＊＊
「──妳的茶是這杯喔，歌音。」
「沒關係，我比較喜歡這個。」這麼說著，像是怕被搶回去似地，她又低頭喝了一口。
日美子眨了幾次眼睛，看著自己杯中的綠色液體。午後的陽光自窗戶外斜射進來，照耀著杯面上浮起的兩根茶梗。「我特別把紅茶加了很多糖，不要緊嗎？」
「不要緊。」
事實上也是如此，喝著熱紅茶的歌音看起來相當滿足。本來以為會是個日本綠茶愛好者，但卻意外地效忠於甜甜的紅茶。日美子輕笑一聲。
「甜食、喜歡嗎？」好奇地問著，也低頭喝了原本要給歌音的綠茶，但實在苦澀地不合胃口，不由得皺起了臉。
「喜歡。」毫無掩飾地點了頭，外表豔麗而光輝的女性這麼說：「紅豆餅或是羊羹之類的，也不錯。」
「配上綠茶剛好呢。」
「是啊。」
柔柔地笑著，歌音的瞳孔被陽光點綴地接近暗藍，使人聯想到從深深大海裡往上眺望的顏色。要適切地調配出那種顏色的水彩絕對不容易，卻又不由得躍躍欲試。
把茶杯放在散亂紙張與畫筆的桌上，日美子走到窗前，望著快要接近秋天的山景。只要視線能越過學園最前方的深色鳥居，就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另外一面吧。
「歌音，妳常站在那個地方，是在看著什麼東西呢？」
「我受有三華大人的命令，得監視著其他絕對天使的動靜。」
「連深夜也是嗎？」日美子轉過身，看著歌音將空杯子整齊地擺在桌上。「當我睡不著的時候，只要打開窗戶，就會看到妳站在那上面的身影。」
「是的。我跟人類不同，並不需要在固定時間補充睡眠。」歌音關心地回望過來，神情溫柔而誠摯。「為何睡不著，日美子？」
「只是偶爾而已。」她搖搖頭，無聲說著不要緊。「而且，睡不著的我能跟妳一起看著世界──即使是在不同的地點，也令人高興。」
「原來如此。」
日美子輕輕地笑了。歌音時常會認真地發出“原來如此”的領悟，像個好學生似地讓她覺得可愛。
「那麼、就讓我帶妳到同一個地點，與我看著同樣的世界吧？」
只是眨眼的瞬間，那纖柔卻氣勢十足的身段，已經來到她的眼前。微微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歌音，彷彿是正等待她的允諾。
「妳的意思是…」日美子確定性地問：「要把我帶到那麼高的地方？」
對於有懼高症的她來說，那等同於被人命令去死。
歌音點點頭，唇邊洋溢柔和卻自信滿滿的淺笑。「不用擔心，我會在日美子身邊，絕不讓妳掉下來。」
「唔…」
生死攸關的為難之路。雖然名為本能的第六感大聲地告訴日美子必須拒絕不可，但另一方面，能看到歌音眼中的世界，又實在是誘惑力十足。最近，自己想畫的事物越來越少，如果有新的視野，或許就能找回最初的喜悅。
「──真的、不會掉下來嗎？」
幾乎像個孩子般，暗藍的雙眼瞇成了笑意盈盈的模樣，歌音輕聲回答：「相信我，日美子。」
因為聽到這句話，所以根本不是該有所懷疑的選擇。
日美子的雙手主動攬上歌音的脖子，感覺到對方的手臂同樣牢固地擁著自己之後，她才緊緊地閉起眼睛。心跳聲是來自於耳旁乘風破雲、呼嘯而過的飛翔，還是被溫熱懷抱所包圍的經驗？無論如何都難以說明。
然而，不論這份感受是由何處傳來，只要知道歌音也與自己相同、心跳快速地讓人都要擔心起來的話，就一點也不重要了。
雙腳從騰空到能穩當地踏著某種東西，與悠揚輕風一起迎面而來的、是那道平和清脆的嗓音。
「請睜開眼睛，日美子。」
歌音的聲音，隨著熟悉氣息撫過鼻尖。日美子睜開眼，望盡了前方遼闊寬廣的大地。環繞四大學園的青野，深入雲端的高聳山稜，身體彷彿被籠罩在最接近光明之源的地方，她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日美子總算轉過頭望向身旁的人，卻見到歌音清亮溫柔的眼眸早已望著自己許久，使她再一次地忘記想說的話。
──這就是天使一直以來所看到的景色。
自己。
一手還是扶住日美子的背部沒有放開，歌音微微一笑，難得地當了開啟兩人對話的角色。「…很舒服的風，不是嗎？」
「嗯，舒服得讓人想哭。」
這個喃喃的回答，引起對方有些慌亂的安慰。「不要哭，日美子。」
「好。」聽話地點點頭，神情純真地不像平日總稍帶憂愁的少女。
無論如何，不哭是最好的。歌音安心地放鬆了肩膀，整理著日美子因飛翔而變得稍亂的長髮。
「──歌音，我能畫妳嗎？」
突然，被這麼地問了。歌音望著鏡片後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確定：「畫、我，是嗎？」
「是的，就像模特兒一樣。」
「說到模特兒，也就是裸體吧？」
「裸──」至此之前都像是在想著什麼的日美子，終於恢復了常見的慌張態度，臉蛋因緊張與害臊而羞紅著，雙手也不斷地揮動。「不是的、不是裸體！只是普通的模特兒──啊、妳──」
在她緊張地解釋時對方卻笑了出來，使日美子明白自己被戲弄的事實。
「真是的、壞心眼的歌音！」
「我說的也沒錯，裸體模特兒才有藝術價值吧？」
「如果妳願意在空中裸體的話，我就沒有意見。」
「就像上次抓回來的女孩子一樣，穿著內衣到處逃命嗎？」
「到底為什麼、妳不能至少等人家把衣服穿好再抓呢？」
「因為──」歌音笑了，藍眼裡有著調侃，卻也閃過了冷漠與復仇的光。「看那傢伙羞恥的樣子，覺得很有趣。」
那傢伙、是指金色的絕對天使吧。
在此之前已與剎那戰鬥過幾次，兩人似乎也累積了不少個人私仇。雖然平時淡淡然然地不理世事，但只要有機會就能極有效率地欺負討厭的人──歌音有時候實在相當孩子氣。
「多虧了妳，那個女孩子還以為我要脫她衣服…我們兩個都嚇了好一大跳。」
「抱歉，日美子，但我保證、下次絕不讓白鳥空離開。」歌音的側臉充滿堅決，誓言不再犯下同樣的錯誤。「如此一來，那個人就不會再用任何理由處罰妳了。」
「……妳、還沒回答我呢。」日美子露出淺笑，整理著歌音的瀏海。有一根總不聽話、特別突出而凌亂的髮，不管怎麼撥都難以整齊。「我可以畫妳嗎，歌音？」
「當然。」
如果碰觸那微笑，連手指都會感到溫暖吧。日美子這麼想著，卻把手放回了自己的雙腿旁。「必須先聲明，我的技巧不是很好…可能會把妳畫得很醜喔，到時候能原諒我嗎？」
「我會原諒妳。」歌音想也不想地回答：「不管日美子做了什麼，我都會原諒妳。」
「…不管我做了什麼、是嗎？」這時候應該揚起微笑，淡淡地轉移話題。日美子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即使我把妳畫了貓耳，也會原諒我？」
「貓的話…就要考慮了。我討厭貓，會讓我想到那傢伙。」
日美子笑著說：「但是很可愛啊。」
「那種不好好說日語、動不動就咬人的傢伙，哪裡可愛了？」歌音像是想起了什麼，毫不間斷地批評著：「只要打起來就無法溝通，連日語都不會說的貓女，到底是怎麼出生的？跟剎那一樣讓人生氣。」
跟樽呂都手也有過節吧，歌音她啊，如果是生長在普通家庭裡，或許會是個問題兒童也不一定。日美子苦笑了一會兒，想像著小小歌音跟一群小朋友吵架打鬧的畫面。
像那種事情，在這個世界只是未曾存在過的夢境。和平的日子也好、平靜的生活也罷，全都是建立在即將崩滅的未來基礎上、海市蜃樓般的幻景。背負人類的夢想與希望才出現於世的天使們，是否也會因為人類的殘酷與自私而消失呢？
在所有善惡互相抵銷的那天，可以看到世界最初的原貌，而無論是什麼樣的景色，她都會與歌音一起看到最後。因為，那是身為一個人的責任──犯錯的人就該與錯誤共存，直到最後。
「這次、我不會閉上眼睛。」日美子攬著歌音的脖子，在被帶領著離開鳥居之前、她這麼說：「我想好好地看著，可以嗎？」
歌音明白地點了下頭，僅用一隻手擁著日美子的肩膀，好讓她有更寬廣的視線、能毫無阻礙地記憶飛翔的過程。
兩人的身影踏風而下，凜冽地躍入了黃昏的世界。
光明逐漸遠離。
東月封的黑夜，於此再次來臨。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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