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死人生

前言：清純fic























塞拉‧威雷克(Sara.Werec)，原葛拉貝拉空間機甲兵科學院(Grabera Spatial Armoured Infantry Research Institute)所屬的畢業生。

雙親──詹姆士與安妮威雷克(James and Annie Werec)皆已故──幾世紀來以孕育優秀Strain駕駛員而聞名的家族，其令人景仰的名聲卻在現任當主拉爾夫(Ralph)的叛亂中畫下休止符。

家族名譽、友人、未來與希望，一夜之間，比流星劃過都還要短暫地就全被奪走。少女在那片蒼海上，立下了必踏上戰場的誓言，為了親口詢問那個人叛亂的原因，塞拉威雷克隨著被毀壞的MIMIC消失在世人眼中。

取而代之的是，某位曾如此開朗而廣受歡迎的機甲科學生，與洛蒂‧蓋拉(Lottie Gelh)相遇時，已經是個極為孤僻陰沉、有著無視他人的習慣、號稱“機動步兵科的討厭鬼”的傢伙。

也就是說，正經歷著不得了的創傷症候群呢，那個毅力女。

「……等等！那制服是不是太可愛了啊？」像超大型倉庫一樣的技術工兵科維修室裡，機甲科的“女王陛下”那大喇喇的嗓音清晰而毫不客氣地朝向電腦螢幕批評著：「什麼啊，那種長裙？那種蝴蝶結領帶？那種熱得要死的三件式上衣？」

「葛拉貝拉學院是位於非戰區的超有名貴族學院，換句話說，就是一群在父母期許下必須當個偉大的Strain駕駛員，但又實在不想讓孩子們太早上前線作戰這個考量下所出現的悠閒學校，會有這種大小姐洋裝般的制服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矮個子的女教官這麼說，但不管怎麼看都太不適合印象中那名金髮夥伴會有的打扮──倒也不是說毅力女長相不可愛，事實上正好相反，但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搭配上這種可愛透頂的制服？

洛蒂突然覺得背瘠發寒。

這麼想好像有點過分。反省反省，毅力女還在亞空間中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戰，與其兄都處於生死未卜的狀態，自己卻考慮著這些失禮的事情，實在是太無情了……！

「啊啊、終於修復完畢！」女教官志得意滿的聲音把洛蒂的思緒拉了回來，七名機甲科學生繞著中心點圍成一個圈。「準備好了嗎，諸君？塞拉威雷克不為人知、葛拉貝拉訓練生時代的模樣，就要在今日今時展現了！」

「──嘎！別說那麼多前言，快點叫出檔案啦！」

拉賓妮雅的呼吸聲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急促地讓人想揮一掌下去。
沒錯，就是這樣才讓她對多等待一秒都覺得焦燥，才不是因為很期待那傢伙曾有的模樣…現在想起來，自己連毅力女的一張照片也沒有。

洛蒂又陷入了思索。

距離塞拉與拉爾夫威雷克進入亞空間戰鬥的那天，已經過了快兩個月。雖然從GLOIRE型的Strain沒有出現來狙擊他們的這點就可以確定，塞拉應該是找到了她尋求的答案，不過，在塞拉的RamDass Strain也同樣沒有回來的現在，那個答案究竟是否值得以生命來交換，洛蒂不由得對此產生了懷疑。

戰場上，一名Strain駕駛員比千萬顆砲彈還重要，譬喻到普通生活裡，對自己而言，一個同伴的平安比奪去任何仇人的生命都要寶貴。塞拉是否也會這麼想呢？用生命換來的答案，失去回來這裡的機會，再也不能跟他們見面，那傢伙會跟自己一樣覺得難過嗎？

「──騙人！好可愛！塞拉、好可愛喔！」
「嗚哇！簡直就是不同的人嘛！你們確定沒有拿錯資料嗎？」
「啊啊，少女的微笑…」

這些人在尖叫什麼？當洛蒂分神的時候，教官已經把檔案影像叫了出來，瞬間引起全體旁觀者極度的興奮。

「喂！你們不要擠啦！」對於個頭實在太小的自己來說，這些人高馬大的機甲科成員有時候實在很礙事。洛蒂硬是使了蠻力把口水幾乎都要滴下螢幕的拉賓妮雅抓開，好不容易才清空了視線。

然後，思緒頓了三秒。

這可是花了她解開一題物理測驗的時間，可以想見螢幕裡的塞拉是多麼讓她感到驚訝──長及背部的金髮，毫無憂愁的雙眼，充滿陽光的笑容，以及許多環繞身旁、與她一起朝鏡頭微笑的朋友。

那是，根本沒有想過會見到的一面。

葛拉貝拉學院畢業生最後一次的合照，在那場叛變爆發的二十小時之前，朝氣逢勃的他們每一個都對未來有著期許。雖然所處的學院不同，但就像自己一樣──就像還未聽聞大哥戰死的她一樣，所有學生的眼中都注視著前方的目標。

塞拉威雷克的眼神，與在課堂上見過的優秀駕駛員拉爾夫相同，為所走的道路自豪、為將能保護的許許多多人感到欣喜。

那是……

「真是嚇了一大跳啊，沒想到她也會有這種表情。」
「啊啦？我可是打從第一眼就知道了喔，塞拉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拉賓妮雅，現在真的不是讓妳發揮少女心的時候。洛蒂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身體像是經過4G多的重力訓練般疲憊不已。

這個從葛拉貝拉學院挖出來的影像，告訴了她許多現在的塞拉根本不可能會提起的事實，不管是因為她的人已經不在這裡，又或者是以那傢伙如今悶騷的性格轉變而論，洛蒂要發現塞拉威雷克隱藏的真相都絕不可能。

再一次地想起了，原來她們兩人相處的日子短暫地連拍張照也來不及。

「──這個，先放我這裡了。」

掌上型的電腦螢幕停格在塞拉微笑的瞬間，洛蒂自然而然地隨手放入口袋裡。無視拉賓妮雅哭叫著不公平的聲音，她一個人步出了維修室。


※※※


……那孩子，又做惡夢了。

睡在上舖的洛蒂在夜晚中睜開眼，安安靜靜地看著與自己相隔幾呎的天花板。底下的室友傳來一陣陣習慣的低鳴，在這個深夜突然讓她感到些許難過。

拜森綜合戰術學校的演習艦還差一天就能回家，在被拉爾夫和TUMOR毀得差不多的船艦裡，所有學生不分兵科地盡量利用殘留的房間稍作休息，而自己分到的室友就是這名時常在晚上做惡夢的步兵科學生。

塞拉昔日的GAMBEE同伴，聽說同為GAMBEE的妹妹在這場戰爭中死亡，所以決定回去之後就退訓。明明回去就是畢業典禮了，卻不想再繼續駕駛GAMBEE……不過，對於一名害怕又憎恨的士兵來說，如此的抉擇對所有人都是最好的路吧。

洛蒂從床舖上倒吊著低下頭，鬆開的長髮像女鬼似地隨重力傾瀉而下。她輕聲地喊了對方的名字，終於將室友從惡夢中叫醒。不過，一看到黑暗中洛蒂的姿勢和模樣，卻讓對方又低低地叫了一聲。

「…我做惡夢了嗎？」
「嗯，幾乎每天晚上。」
「……」室友點了一下頭，沉默地拉起棉被蓋住自己，轉過身繼續睡覺。
洛蒂皺了一下眉。「妳不至少跟我說聲抱歉嗎？」
話是這麼說，但這個女孩子無視人的態度跟某人實在太像了，所以一點也生不了氣。
「──妳、和塞拉克魯斯──塞拉‧威雷克很好嗎？」
「可以這麼說，我們畢竟是伙伴。」
「妳覺得她還活著嗎？」

看起來好像要跟她聊天的樣子。洛蒂眨了幾次眼睛，動作俐落地一個使力，讓自己回到床鋪上比較正常的位置。

「一定還活著，因為我們有過就算死了也要活回來的約定。」
「死了的話…還要怎麼活回來？」
「所以說、一定還活著。」
「……為什麼？」室友平平淡淡的聲音，像極了正唸著某種旁白：「如果死了就好，就算是再怎麼恨她的人，也不得不把她當作英雄了。」
「──我覺得、妳還是跟我道歉比較好。」

洛蒂閉上眼睛，想要讓自己能平靜地入眠。
過了好一會兒，隱約地聽到底下傳來“對不起”。


※※※


125光年。

消息從亞空間的某個座標軸傳來，塞拉威雷克出現在125光年的地方。

「──所以就來找妳了。但是，萬萬沒想到妳一副悠哉的樣子在海邊散步，突然讓我覺得一肚子火。」
「對我而言，降落只是十分鐘前的事情，是妳太容易生氣了。」

塞拉威雷克坐在小型飛船靠牆的椅子上，艾蜜莉則在小小的空間中好奇地四處走動。本來想留給艾蜜莉坐的位置，現在只好由自己來接收了。

洛蒂坐在塞拉的旁邊，想著該對這個人說些什麼。

「那個…」輕輕柔柔的聲音，聽起來充滿著不確定。「畢業，恭喜了。」
「啊啊，謝謝。我也要跟妳說呢，恭喜妳，第一屆畢業生塞拉威雷克。」
「真不可思議…」塞拉這麼說，側臉看起來確實對現況稍稍難以置信。「經過這一切之後，覺得還能這樣跟妳說話──還能見到你們大家，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居然說這種話。洛蒂按捺下火氣，低聲說道：「妳不是答應過我絕對會活著回來嗎？既然如此，就沒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還是說，妳根本沒有實現誓言的決心，只是在騙騙我而已？」
等等、這種被花心情人欺騙的女友口吻是怎麼回事？
洛蒂愣了一秒，用力地晃了下頭。振作點洛蒂蓋拉，否則哥哥會在天上哭泣的！

塞拉的視線望了過來。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抱持深深的歉意。「我想要活著。在此之前還沒有發覺，但跟妳做了那個約定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麼不想死…明明就要殺掉自己的哥哥了，卻想著“果然我還是不想死”，這樣是不是很過分呢？」

──果然還是不想死。

一知道塞拉這麼想，就高興地不得了。

毅力女不愧是毅力女，這才是她認可的夥伴。最初只是想要追尋大哥的腳步而來到戰場，現在卻覺得其實這條路不是帶領自己去到哥哥身邊，而是與塞拉威雷克的相遇。

她們同樣是在光明之後的陰影。雖然自己的兄長教導她們唯有走在陽光下才會溫暖的道理，但卻是她們幫助彼此真正地走到有陽光照耀的地方。

那是……

雖然因為太過文藝少女心了所以不想承認，但果然，那一定就是“命運”了。

「這種過份的心情，一定讓妳的哥哥很高興。所以，不管多過份都好，就這樣繼續亂來下去吧！」一年來，彷彿是第一次感到輕鬆了，她很用力地拍了塞拉的背部。「Strain的駕駛也好，Union的軍隊也是，接下來還會發生各式各樣的困難，但我想妳絕對不要緊了，別擔心！」
「謝謝……“女王陛下”。」塞拉摸著發疼的背部，想著這個人還是像以前一樣熱血地過了頭。

本來是很緊張的。見到洛蒂穿著深綠的軍裝，變得更穩重自信了，擔心地連開口說什麼也不知道，腦袋亂轟轟地想不起最重要的話。可是談沒幾句，昔日的感覺就回來了──吃著奇怪味道的三明治，與她背靠背地說話的那時候，平靜安心的感覺。

分派軍隊的事情、對艾蜜莉的安排、解釋哥哥的叛亂、面對在那場戰爭中失去親友的人們……就像洛蒂說的，接下來還有著許多的困難得要處理。不害怕是騙人的，自己是否真有能力可以保護愛蜜莉到最後，這點已使她相當擔憂。可是，撐不下去的時候，只要告訴洛蒂他們，就一定會變得更好吧？

這樣的任性和依賴許久都未曾有過了。
希望，自己在他們心中，也是個有資格承受他們所有任性和依賴的伙伴。

「洛蒂？」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叫出這個名字，對方直率的眼神使塞拉不習慣地清了下喉嚨。「我…我也是喔！那個…我是說…我也覺得，有妳在的話就一定不要緊，然候…這個、唔…該怎麼說才好呢？總之，我很高興能再見到妳，艾蜜莉也很高興──怎麼了？為什麼臉這麼紅？」
「──！？」驚慌地摸了自己的臉，嗓子尖銳地有些好笑。「沒事！說到艾蜜莉──」
洛蒂站起身問艾蜜莉餓不餓，雖然背對著塞拉，卻能清楚看到她燙紅的耳根。就在塞拉依然不解地思考時，洛蒂已經因為要拿食物給艾蜜莉而離開駕駛艙了。

「…塞‧拉…」
「拉、拉賓妮雅！」塞拉驚訝地捂住被吹了熱氣的左耳，這個人也是，一點都沒變。
「真是的、等了好久！洛蒂一直在獨占妳，真不公平！」
拉賓妮雅的臉磨蹭著塞拉的臉頰，雖然覺得有點困擾，但她還是任由對方的毛手毛腳。某些人表現善意的方式是很奇特的，塞拉一直是這麼認為。

「說得沒錯啊，那種兩人世界的氣氛，讓人都不好意思接近了。」瑪夏一邊啃著肉，一邊聳聳肩膀，這個人也是……
「我也想抱抱塞拉，可以嗎？」
「咦？潔西？！」

二話不說地衝過來緊緊抱住，連反應也來不及。

接二連三地，拉賓妮雅、迪哥、瑪夏和艾咪也都跟潔西一樣，人牆與人牆把塞拉圍在體溫的熱度裡，就連腳邊都被看著大家在抱塞拉的艾蜜莉不甘示落地盤據著──

「……那是什麼，合體的宇宙怪獸？」

洛蒂拿著裝滿食物的餐盤回來，受不了地看著與其說擁抱、還不如說是腫瘤般“黏”在塞拉身上的一群笨蛋們。

塞拉努力地從手臂的隙縫中探出那顆金色的頭。

對方苦笑的為難面容，使洛蒂大大地嘆了口氣。塞拉那短短的金髮已經被揉擠地有些凌亂了，跟第一次見面還是步兵科的那時相比，感覺似乎稍長了一點。

在葛拉貝拉學院裡無憂無慮的笑容，即使她又留回了從前的長髮、穿起輕飄飄的可愛服飾也一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如今的塞拉臉上見到了。即使如此……

「難得有這機會，來照張相片吧！」
「洛蒂、住手！」塞拉透過人牆發出了反對的悶哼聲。「我不要合體的宇宙怪獸相片──」
「抗議駁回。」洛蒂從一旁也不知道是誰的行李袋中拿出照相機。「喂、潔西，注意毅力女的左邊出現空隙了！瑪夏、抓住她，別讓她逃了！」

拜森綜合戰術學院空間機甲科第一屆畢業生塞拉威雷克與、接下來伴隨她多年的同袍戰友們的第一張合照，就在這樣彷彿抓逃犯的情況下，以“宇宙怪獸的合體”為命名而留了下來。

在課堂上出現這張照片時，所有的學生都會因為前方戰線的英雄們也有如此愚蠢的一面而哄堂大笑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