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儀式那時,“要給她最大的幸福”這個心願的出現,是我以人類身分所有過,最幸福的時刻。』
                                                 ~Saber, in Fate/Hollow Ataraxia

『我在神的面前發誓,以一名平凡女性的身分,終生給予王忠誠與幸福。』
                                                 ~Guinevere, Queen of Great Britain



《2》







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
亞瑟王的冒險傳奇中,曾經遇過一名強大的魔女──那名女性魔術師,在見了少年俊秀的面容後心生不忍,決定只要亞瑟回答她一個問題,便會將年輕騎士自詛咒中釋放。


女魔術師的問題是,一個女人,終生所追求的是什麼?
身為少年、騎士、一國之王的亞瑟,如此回答:“維持靈魂的尊嚴。”


否。
女魔術師可惜地搖搖頭,並給亞瑟三天的時間去尋求答案。
“有著最高貴的圓桌騎士們,統帥眾人的不列顛之王啊,一個女人所追求的事物,有一天將會自你的手中給予吧?三天後,我期待你的到來。”


然而,就算問遍了所有騎士、智者、僧侶,少年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可能滿足魔術師的答案。這時候,底下一名騎士,迎娶了某位相貌極醜的女性。
“葛溫,憑你的地位,世上有無數更美麗的女子會願意成為你的伴侶。”
在前去履行與魔女誓約的一刻,亞瑟疑惑且好奇地問了。


圓桌騎士一員的葛溫爵士,當時自豪地回答:“我所愛的是她的心靈,並非外表樣貌。歲月流逝,容貌也將老去,但能陪伴我一生而毫不改變的,是她的心。”
──如此,亞瑟得到了救命的答案。


一個女人終生追求的便是,能捨棄美醜而望進自身靈魂的伴侶。


「…然後,魔女大人就饒過您的生命了嗎,陛下?」
「欸欸,讓女人高興的話,就能活下來了──這便是我的心得。」
「才不是這樣呢。」
對於懷中王后的皺眉反應,金髮的國王只是有趣地柔和了眼神。
舞會的場地中心,騎士王與威爾斯的寶石,以自身之光雕飾著浮華宮殿,襯托出夢幻之境的輝煌不真。


穿戴豪華珠寶、腳踩皮革厚靴,禮服是由波斯羊毛與中國絲綢縫製而成的獨有物件──坎美樂城內的貴族們,正享受著奔放奢侈的舞會。
此景已有八年之久。


八年前,渡海侵犯本島的薩克遜人,在巴頓山丘一戰被徹底殲滅後,也不得不提出暫時和平的議約。那時,桀傲不馴的蠻族首領,帶著和談大臣,於城內向王位上的少年彎下了腰。


於此,統一了原本分裂的小國,短暫地結束馳騁戰場的生活。
王威嚴地壓制下各有異心的領主,建造起輝宏堅固的堡壘,帶來不列顛祈願的和平,也持續守護著愈見廣大的領土。


征伐的時代應該完結,一如回應挑戰的王者之劍,終該被放下。
脫下鎧甲,換上青藍色的及地長袍,永恆的少年騎士在黃金王座上,真正地當起了王。
──本來便是當然的結果。


即使選定王的石中劍不慎斷裂,但只要遵循著理想努力不懈,騎士們追隨王的意志也就堅定無摧。
──亞瑟王便是,不敗奇蹟的傳說。


「與女人或男人無關。我相信,有人能望進自己的靈魂,是所有人追求的夢想。陛下也該聽過吧?“愛情使騎士更加勇敢”、“無愛情便非真騎士”,這些耳熟能詳的俗語。」
左轉、右轉,原地左轉──構成了華麗流暢的舞勢快三步。
格林薇亞在阿爾托莉亞的引導下,纖弱的赤色身姿如飛翔似地在會場中優雅移動。


「對騎士傳統十分了解呢,王后。跟藍斯洛特爵士的相處,確實使妳明白不少不列顛的習俗。」
左手臂攬緊了黑髮王后的纖腰,不需使力,在流動的自然舞步中,阿爾托莉亞的懷裡便再次迎接了少女的柔軟。
她抱緊自己的妻子,在耳旁低聲呢喃:「馬上就是跟議政大臣夫婦的交際舞,準備好了嗎?」


雖然王沒有看向身後,卻能清楚察覺大臣夫婦的接近,這點是格林薇亞永遠也無法理解的神秘。
她輕輕地點頭。「祝您與奈爾菲女士有愉快的一晚,陛下。」
金色的眉挑了一下。那雙青碧的眼睛,深切地注視著格林薇亞誠摯的神情。
──會笑出來吧,自己的嘴角。
年輕的王搖搖頭,對純真王后的用語,有時實在不知該做何反應。


挺而圓滑的胸哺,隔著服飾與自己貼近。鼻中聞入的盡是淡雅的香氣──最近在女性貴族間十分流行、夾帶著輕微甜蜜氣息的楓葉清香──阿爾托莉亞舒服地闔上眼。
「陛下,您累了嗎?」格林薇亞柔柔地問。


她的手放在王的背部,臉頰貼緊那光潔的頸項。除了與王的親吻之外,類似如此近的距離,可能不再有機會發生了吧。
「不,只是宴會讓人心情緊繃。戰士的我,不太適應這種場合。」
王無奈地嘆了口氣。
格林薇亞卻不禁揚起微笑。鼻尖輕撫阿爾托莉亞的下額,一如地毯上渴求能被寵愛的小貓。


「…我雖然不喜歡宴會,但我喜歡與人跳舞的這段時間。」王后羞澀地吻上王的臉頰。「陛下,您是個美好的舞伴。」
綠瞳先是訝異地放大一些,然後…
「奈爾菲大臣是有禮的紳士,謹祝妳與他相處融洽,王后。」


…王停下了舞步。
略微彎腰、低頭輕吻格林薇亞的手背,金髮的丈夫很快地牽起另一名女子的手,移動到一邊的舞池。


「王后陛下,我的榮幸。」
在眼前行禮的是那名稍微面熟、約莫四十歲左右,乍看之下嚴肅,談話態度卻親切和善的大臣。
格林薇亞將失望的視線對準到男人的臉上,訓練有素地微微一笑。
「給予你榮幸也是我的責任之一,大臣。」


王后的雙關語,有著實在而銳利的防守。
大臣愣了幾秒,才又展開更加誠懇的淺笑。


「很遺憾必須安排在王之後。我的舞技遠不如我們騎士之王的精湛,王后陛下。」
「安排在王之後的順序,乃因為我的丈夫並非是你,大臣。」
「所以才說讓人遺憾啊。」
男人揚起挑逗似的微笑,與一國之王的妻子開始新的舞步。


格林薇亞不著痕跡地轉了下眼睛。
這個時代的貴族有著詬病的喜好,越是地位高貴、越不可得的女性,越有追求的價值。不在意對方的年齡,也不理會對方是否為有夫之婦──甚至,男性貴族與騎士們,常會把這份禁忌的戀情與交往視為征伐勝利的一環,是應該感到自豪且誇耀不已的冒險事蹟之一。


「王確實有著意外的優秀舞技。看來,我們的王無所不能。」
格林薇亞順著大臣的話,不著邊際地帶開了話題。
「那是因為…王后陛下不知道那個故事吧?我們的王在騎士家中成長,自小便未接受正統的貴族訓練,直到登基那天,與一名貴族跳舞才發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呢。」
「不好的事情?」
「欸欸,那名貴族是卡貝拉國王的公主,因甚為喜愛我們這位俊美的王,便要求登基那天定要與她共舞。王自然也答應了,但未受過正統舞蹈課程的王,很快地就激怒了依舊年幼的公主。」


想像被王的鐵靴踩了好幾次腳的痛楚,格林薇亞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卡貝拉國王,記得是那個十年前被消滅的國家吧…」
「是的。於此,王開始訓練自己,即使是跳舞這種事情,只要有可能讓貴族或人民蒙羞,王便會想辦法克服。當然有一段相當慘烈的過程,但是…結果就如王后陛下今夜所經歷的,我們的騎士之王成為一名無人可及的優秀舞伴了。」


跟隨男子的視線,她看向與王跳舞的奈爾菲之妻。
那名風韻猶存的女性,在王的熟稔引導下,如清水般華美地流瀉舞池。臉上掛著只有少女才會出現的嬌美笑容,是因為與俊秀少年的相處,所以想起了過往年輕的時候嗎?


「王今晚真是親切…」大臣也注意到了,卻雲淡風輕地說:「剛才,王與王后陛下的共舞,讓所有人十分欽羨。我們第一次看到王,像個普通人一樣,跟自己的妻子親密相擁。那緊握聖劍的雙手,恐怕是在賜予敵人冰冷死亡之外,頭一次能夠帶給誰真實的溫暖吧。」
「──王有一雙暖和的手,只是被鐵甲包得都變寒冷而已。」
是啊,大臣笑著回應。
冰冷的是鎧甲,而不是我們的亞瑟王。


眾人看待騎士王的眼光,就是此時外頭覆蓋極北之地的白雪,反射出神聖純潔的形象,以及融化不了的寒冰之心。
然而,陽光始終存在世間。
在冬陽照耀之下,堅硬的冰雪也會逐漸化成柔和流水。最終滲透入土,為春季到來前先灌溉出適宜草木生長的環境。


格林薇亞沉默地撫著胸口,感受到心臟的期盼躍動。
想要成為王的冬陽。
然後,得到那顆融化後的人類之心。


捨棄表象,望進我們的靈魂吧,名為亞瑟的不列顛之王啊──
好像,能聽到故事中的魔女,這麼回答當時的少年騎士。
──如此,才能為他人帶來所求的幸福。


結束與大臣的共舞,格林薇亞站在原地,看著那名金髮的王朝自己緩慢走來。
青藍的靛色雙眸,與一雙清澈的翡綠之瞳無聲凝望。
她伸出手,等待被接納的一刻。


「歡迎回來,我的王后。」
阿爾托莉亞握緊少女的手,將黑髮王后再次納入懷裡。
「嗯,因為是最後一支舞。」格林薇亞的聲音,悶在阿爾托莉亞的胸前,有些模糊不清,帶著童稚天真的感覺。「…所以我回來了,陛下。」


那晚,不笑的王擁著王后,露出了平靜溫柔的神情。阿爾托莉亞規律的心跳聲,則令格林薇亞滿足地閉上眼睛。
…無法維持下去。
如今晚般親切溫和的丈夫。


明早到來時,王又會是那張冷漠疏離的面容。
即使如此,希望今晚融化的雪水,能夠稍微滲透進自己與王的內心之土裡。
這樣的話,不論此後還必須經歷多少寒冷侵襲,在春天來臨之際,也一定能順利地發出新嫩的綠芽。


於是永不乾涸。
相信幸福必會到來的夢,將久遠延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Faithka 的頭像
    Faithka

    廢死人生

    Faith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