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急問誰殲滅了軍隊,逃回來的士兵回答是“騎士們的王”。那時,亞瑟這個名字尚未有人知曉。』
~Britain against Saxon, the First Battle of King Arthur
『大概沒有哪個妻子如我,日夜祈求成為丈夫心中真正的妻子吧。』
~Guinevere, Queen of Great Britain
《14》
──在那之前,先去弄清楚凱伊的目的。
「我也知道自己逾舉了,所以才想邀請亞瑟王用餐以示歉意啊。」
卻被拒絕,真倒楣。凱伊這麼說,一邊倒著桌上的酒。
「亞瑟王是如何回答你的?」
「沒有食慾、不,還是沒有時間?哎呀,我倒是忘記了。」
剛才才發生的事情,馬上就忘記了嗎?格林薇亞轉了一下眼睛,感覺出凱伊還是極不情願與她的丈夫和睦相處。
「說起來,妳出房間做什麼?格林薇亞,等一會兒治療師還要去檢查妳的狀況吧?快點先回去休息比較好。」
「騎士們擔心亞瑟王,想要我去看看。」
「嘖,他們就不會擔心妳、要亞瑟王來看看妳嗎?」
格林薇亞只是露出了苦笑,並沒有解釋什麼。她平靜地說:「總之,我先帶晚餐過去,之後就會離開了。請治療師們稍待片刻就好,凱伊。」
「我明白了。還有,我剛才要僕人拿一串葡萄到妳的房間去。」凱伊的笑容像個小男孩,眼神柔和而親切。「妳從小時候就很喜歡來自高盧平原的葡萄,正好,聽說葡萄對生病的人也很有幫助。」
想到童年時期,凱伊經常將難得的商業高價值物品──越過海盜狩獵而成功運來威爾斯的葡萄──送給她當禮物,格林薇亞便不禁揚起真摯的微笑。「謝謝你的體貼,凱伊。」
這位青年向來是個待她很好的朋友。
父親在八年前、還未結識她現在的丈夫‧亞瑟王時,便早已約好將來與凱伊聯姻的事。在無法選擇自身伴侶的時代,與其嫁給不認識的男子、孤身進入陌生的國度,自己若能嫁給共同成長的玩伴,已經是非常幸運的安排。
然而,一切認知都在父親結識亞瑟王後便被推翻。
卡彌利亞國王的圓桌,是名符其實、受有魔力祝福的魔法桌子。能夠讓圓桌機制發動的人,便是它真正的主人。八年前,騎士們的王在靠近桌子後,圓桌中心隨即浮出燦爛的光痕,上面是用拉丁文與法語兩種文字寫成的指示。
“致予亞瑟,騎士之王”──浮現的黃金文字交代出,拔出石中劍的少年,便是圓桌等待的主人。在將該物贈送給亞瑟王後,更不可思議的奇蹟發生了。
圓桌同時也會選定適合的騎士。
若是有資格成為追隨王的高潔之人,當他們坐在圓桌旁後,桌面會自動出現該名騎士的名字;反之,沒有名字浮現的騎士,便會遭受聖靈詛咒。
廣大的圓桌,在最鼎盛之時,能一次容納兩百多名騎士。
其後,亞瑟王分派諸多圓桌騎士出外探訪聖杯,以致於留下殘缺難圓的空位。即使如此,除了本人以外,也無人有資格填補那些位子。
“好好學習不列顛的知識吧,格林薇亞。將來,妳要成為當世最偉大之王的妻子。”
格林薇亞的父親在自己八歲時,摸著她的頭,自豪卻又無奈地、如此告知。
於是,與凱伊的婚約徹底解除。
身為國王的女兒,一國的公主,她的未來便是為了國家能更美好才會出現。
所以沒有拒絕的道理。
以一名貴族的身分成長,就要驕傲地接下由此延伸出的責任和義務。
──…八年前、嗎?
這個數字引起的漣漪,使格林薇亞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腦袋中似乎閃過什麼影像,那是一種模糊卻懷念的記憶。感覺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觸,卻無論如何伸手也觸摸不到。
格林薇亞晃了一下頭,想起現在還有更重要的問題得解決。
站在王的房間外頭,經由衛兵的詢問後,她才得到進入的允許。踏進房間首先面對的就是空無一人的大床與桌子,桌面上有著攤開的可疑卷軸,燭火像流水般在空間中搖曳。
「陛下?」
發出了幾聲探索,格林薇亞在沒有得到回應後,走到了更靠近內部的隱蔽房門外。
那通常是貴族的家居裡、用來盥洗與整衣的小房間,她才剛要打開門,裡面的人就探出了頭。
──…水滴落下紅嫩光潔的臉頰,滑進精緻清晰的鎖骨裡。
在朦朧熱氣中清亮而深邃的綠眸,有些焦急地眨了幾下。
「抱歉,我剛才沐浴好,正在穿衣。」禮貌性地點了頭,穿著稍嫌單薄的白色內袍、腰際間的皮革甲冑也尚未繫好,王一邊套上同色的貴族絹衣,一邊走出了小門。「有什麼事情嗎?」
莫名地感到害臊,格林薇亞低下頭,卻不禁好奇地偷偷注視著、那名金髮碧眼的俊美國王。將風塵僕僕的衣服換下,經過一番梳洗的王,一張清朗絕倫的乾淨外貌顯得更為高貴。
金砂之髮為求方便,只是用藍色緞帶束在一起,如金色的小馬尾巴般披在右肩膀,少去了平日的莊嚴,增添了一絲悠閒親切的味道。
「我聽說、」清了一下乾燥的喉嚨──那是因為緊張還是訝異呢?格林薇亞突然覺得口渴。「您今晚尚未用餐,所以…」
帶了餐點來,這樣地小聲說著。不列顛的王后孩子氣地指指放在桌上的托盤,像是要證明自己確實是有事而來的樣子。
「謝謝。」阿爾托莉亞整理著手臂的袖子,一邊回答:「我只是因為必須等待梅林的通知,所以走不開身而已。」
「…達根奈特他們,說您是沒有食慾。」
「──或多或少是。」
格林薇亞伸出雙手,很自然地想幫忙她的丈夫繫好甲冑的繩線。於是,阿爾托莉亞原本正調整著腰帶的手,便與那名黑髮少女的指尖彼此觸碰了。
「請讓我幫忙,陛下。」格林薇亞沒有抬起頭,彷彿十分專注於手上的任務。
阿爾托莉亞的手卻不知道該擺哪邊,只能投降似地往上方抬高,讓她的妻子能更順利完成繫好腰帶的工作。
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地連格林薇亞繫著繩線的沙沙聲都聽得到。
說點什麼吧,妳可是那個主動來找王的人啊。格林薇亞在心裡逼著自己快點開口,繫著腰繩的指尖開始有了顫抖。
「妳的身體還好嗎,王后?」
「什麼?!」
嚇了一跳,格林薇亞用著比平時尖銳的聲音反問。而阿爾托莉亞,也因為這道近距離的尖叫聲而愣了一下。
「…我只是問,妳的身體還好嗎?」
「──對、對!我知道了!啊、我是說──我知道您是這個…意思…」格林薇亞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我很好,陛下。」
完成了,她尷尬地宣告任務結束,雙手有些無措地放在大腿兩旁。
「昨晚我問了妳的治療師,他們說妳的病症並非因為染上風寒,而是單純的身體不好?」阿爾托莉亞最後整理了下腰帶,說話的語氣恢復公式化的平穩淡然。「妳的身體向來不好嗎,王后?」
格林薇亞也聽過治療師這麼說,但這是不可能的事。「不,我從小就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馬術訓練,甚至打獵都嘗試過。」
阿爾托莉亞了解地點點頭。「我也聽卡彌利亞國王說過,王后從小就很喜歡騎馬,是個精力充沛的小孩。」
可能是那雙綠眼透露出的溫暖光芒,格林薇亞雖然覺得不好意思,卻不由得揚起了微笑。
「所以,一定有哪裡出問題。剛才收到梅林的來信,確認了應該是妳的魔術回路產生作用。在我們離開的那個城鎮,妳可有感到任何不適?」
想了一下,格林薇亞回答:「確實…在剛進入城鎮時,覺得空氣黏重,胸口也有點疼痛。那簡直像是王城裡的梅林工坊一樣──」
啊,結界、嗎?青藍的眼睛無聲地問著。
「過去那個地方曾發生十一王之亂。」原本清脆澄澈的聲音變得沉靜,帶著秘密的歷史氣味。阿爾托莉亞平淡地解說著:「為了打贏不可能得勝的戰爭,我命令梅林以強大的攻擊魔術介入戰事。當年,大火連續燃燒了四天,那片埋葬十位國王的草原,從此役後成了沙漠,喪失綠意生長的靈脈。」
那就是,被稱為“違背騎士道”的戰役。
甫登基的少年王,與十一位集結叛亂的王開啟戰事,最後只留下貝雷諾王一人,打斷了那把選定王的石中之劍。
「魔術干預自然,魔力侵蝕現界,留下的便是無法恢復、稱為“固有結界”的另一種空間。」騎士們的王,表情凝重而帶著懊悔。「那裡本是不列顛最大的黃金草原,如今只是一片無盡的沙漠,一塵毫無價值的黃土。」
所以才會下起雪。
那天晚上,格林薇亞在王的懷中,安靜地注視著那奇特的沙漠之雪。荒涼而淒美的星空,像星辰碎片般不斷落下的雪花,她一定會永遠記得。
格林薇亞想安慰她的丈夫,那緊繃的下巴看起來多麼地疼痛啊。
「──換言之,確實是結界的問題。我沒有魔術回路,所以不感異狀,即使有,聖劍也會為我淨身。但妳不同,王后,妳已經有了魔術師的能力,就該明白這個身體會變得十分敏感。在發現任何異常之時,就應該馬上讓我知道。」
王的說話方式,逐漸加入了訓責的意味。
格林薇亞原本想安撫的手,悄悄地在身後握成拳頭。一開始主動來找王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如果有必要的話,道歉也可以。但是,來這裡挨罵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也說過,不讓我知道妳的身體狀況,我就無法照顧妳。身體有異狀,卻連自己都不說,又有誰能發現?有誰會幫妳?」
「──即使知道了,您也不會照顧我。」
一說出口就後悔了。真的。
阿爾托莉亞那雙被刺傷的眼神,讓她胸口發疼地難以呼吸。
格林薇亞也知道自己說的不是事實。雖然亞瑟王總是疏離的模樣,但每次面對她的要求,卻從未有過不答應的時候。
她的丈夫其實,一直都達成了格林薇亞曾提起的任何請求。
像是極度疲累般,阿爾托莉亞的身體在桌旁坐了下來。她無焦距地盯著桌上的食物,嗓音冷淡而疏遠。「我想說的話已經說完,相信王后也是。既然如此,請快點回房休息吧。」
「不,我還未說完。」格林薇亞的雙手,改放在大腿前不安地交握。她幾乎能聽到王那道、不想繼續談話的嘆息聲。「…昨晚,昨晚我一直在等您。」
總算說了。這樣一來,不說完便絕對不行。
「我望著黑暗,一整夜、一整夜都在等您來看我。陌生的地方,身旁也都是陌生的人,頭好痛,身體也不像是自己的,我是如此害怕著…所以一直盼望、一直告訴自己,陛下過不久就會來看我了。一定會來。因為,您是我的丈夫啊…」
告白的少女突然掉下淚來,不管是她還是阿爾托莉亞,兩人皆措手不及。
「可是、可是您沒有來。一整夜只有我一個人,又孤單又恐懼,想哭泣也發不出聲音──」
會哭是因為想讓人聽到。讓人知道自己的脆弱。但若只有自己一人,哭泣根本就毫無意義。所以格林薇亞咬著牙,從昨晚到現在,整天都忍耐著淚水的決堤。
「──然後、然後,早上想見您,您又去跟凱伊決鬥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在您心中永遠不是第一位?為什麼就連想見您一面,我都得這麼不斷等待、不停地盼望著?我不是、不是您唯一的妻子嗎?」
阿爾托莉亞看著格林薇亞悲傷流淚的臉龐,心裡酸楚地什麼話也說不了。最後,她伸出手臂,將哽咽告白的纖細身軀擁入懷裡。
「…妳是,我唯一的妻子。」也只能如此,輕柔地回答。
格林薇亞的臉埋入懷抱中,悶悶的哭泣聲則隔著衣服,進入了她的內心。
讓年輕的王后坐在自己的腿上,阿爾托莉亞笨拙地拍著那起伏的背部。
「──我也、我也知道凱伊有錯。他對您提出決鬥,您就得赴約,因為您是騎士們的王,這個我知道的。可是我真的很生氣!因為、因為您如果想探望我,只要把凱伊狠狠推開就好了,根本沒必要決鬥…」
「嗯嗯。」阿爾托莉亞安撫性地應著,嘴角揚起苦笑。
在一國之王的領地裡如此無禮,普通時候便會演變成國與國的戰爭。
「我也知道…我說的很過分…不管是早上還是…剛才。」格林薇亞的雙手抓緊王的衣服。「不要討厭我,陛下。」
「我不會討厭妳,王后。」
「不要這麼好。」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阿爾托莉亞疑惑地看著黑髮的王后。
格林薇亞喃喃地說:「這樣下去,我無法接受天明到來的您──身為王的,那個人。」
「我…沒有辦法給妳這個保證。」阿爾托莉亞用著同樣低喃的語氣。「我自出生便是王。王之下的那個人,我並不認識。」
「您怎麼會不認識…」格林薇亞的雙臂,如溺水者般地緊抱住她。「那個人,現在正擁抱著我啊。」
「王后──」阿爾托莉亞嘆了口氣,這個爭論無法得到什麼結果,也改變不了已經選擇的路,她想告訴格林薇亞,放棄吧。
放棄亞瑟這個贗品的丈夫,將寶貴的希望放在更有價值的人身上。
在那份希望,全然用盡之前。
肚子卻響起飢餓的聲音,截斷任何她想說的話。
兩人都愣了好一會兒,阿爾托莉亞無奈地看著天花板,而格林薇亞,總算破涕為笑。
「對不起,把您的衣服都弄縐了…」整理著王的衣襟,格林薇亞並未離開丈夫的腿,事實上,她坐得十分安穩。「唔,在湯冷了之前,還是先用餐吧,陛下。」
「妳說得沒錯,王后。」
在那之前,要先從王的腿上下來才行。格林薇亞告訴自己,然後撐著王的肩膀,可惜地用自己的雙腳再次站立於地。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只要一下子就好…因為現在的臉,不能讓人看到。」
她尷尬地摸著紅腫的眼睛。想著要是這樣被治療師瞧見了,凱伊也會知道,然後,又會是一場難以收拾的災難。
王嗯嗯的應著。嘴巴已經因為塞了不少食物而鼓起,綠眼專注地盯著下一口要吃的目標,跟剛才那名認真而稍帶憂鬱的少年截然不同。
與王位上嚴肅勇武的金髮騎士,更是完全聯想不起來的形象。
格林薇亞坐在她的丈夫身邊,表情滿是驚訝,就像看著從大陸國來的表演藝人般,甚至流露出佩服的情緒。
「──妳要吃嗎?」
嘴巴咀嚼著食物,原本優美線條的下巴像嬰兒般變得圓滾滾地。
王突然轉過頭這麼問她,卻因為那神情太過可愛,而使格林薇亞“噗嗤”一聲、別過臉用手捂住嘴巴。
金色秀朗的眉毛緊緊皺著。「那是會讓人生氣的舉動,王后。」
「對不起,陛下,只是──」格林薇亞清了清喉嚨,端莊地站起身,命令自己先不要看向可愛的王。「唔,想到房裡有葡萄,我去拿來給陛下在飯後品嚐。」
如果再不離開這裡,找個地方舒暢地笑一會兒,絕對會呼吸不上來的。
※※※
「這個叫做葡萄的東西,到底如何食用?」
「剝開皮,只吃裡面的果肉。就像這樣──」
格林薇亞純熟地撕下葡萄皮,露出了晶瑩特殊的圓狀果實。
阿爾托莉亞思考般地皺了下眉。拿起一顆葡萄,照著剛才王后的教導剝開皮。
卻,馬上就失敗。被手指力道壓扁的葡萄,汁液噴往臉上。
「──這麼脆弱的東西。」阿爾托莉亞不滿地用手背擦拭臉頰。
不敗的騎士王攻不下來自異國的水果。
「葡萄就是這麼回事,因為很脆弱,所以更難保存。一點撞擊就會讓它的鮮美度下滑,甚至會徹底毀壞可食的價值。」
格林薇亞將剝好的葡萄遞來。兩隻鮮白玉指盛載著的果肉,感覺比一開始的印象還要美味。阿爾托莉亞想也沒想地湊過去,嘴巴含住王后的指尖,順勢地接收過葡萄。
格林薇亞紅著臉,一手下意識地撫摸剛才被含住的手指。
「好吃嗎,陛下?」
「嗯。」王品嚐著水果,滿意地說:「比外表所見還要鮮嫩。」
阿爾托莉亞再次嘗試剝開葡萄。然後,第二次同樣失敗。
「──還是讓我來吧,陛下。」
格林薇亞好心情地微笑著,第一次遇到王不拿手的事。
「妳也應該吃一點,畢竟是凱伊王的心意。」冷漠地吐出那個青年的名字,阿爾托莉亞原本甘甜的舌尖霎時嚐到酸澀。「阻止對我的妻子獻殷勤的人,一如人類制止公豬停止交配的本能──那只是徒勞無功。」
「凱伊說,知道自己也有錯,所以才想邀請您用餐以示歉意。」格林薇亞剝著葡萄皮,沒有察覺隔壁的王話語中的酸味。「他從小就是個衝動的男孩子,但是心地善良,而且不論結果如何都會堅持下去。凱伊並不是壞人,陛下。」
「暫且說是,身為王的我們,有著不同的理念吧。」
喝了口酒,阿爾托莉亞淡淡地迴避重點。
「嗯…」格林薇亞也同意地應著。「來,陛下。」
像剛才一樣,阿爾托莉亞再度以嘴接過王后的葡萄。
「妳真的應該多吃一點。」
格林薇亞看著王認真的神情,不由得深受那雙碧眼的吸引。「…我已經吃了。」
舌尖舔舐掉王唇邊的蜜汁,由藍轉綠的眼睛盈滿盪漾水光。
想起格林薇亞坐在自己腿上、兩人相擁緊抱的感覺,阿爾托莉亞輕輕地拉著少女的手。「過來我這裡,王后。」
受到鼓舞與允許,格林薇亞滿足地坐上王那溫熱的大腿。這個角度,金髮騎士的鼻尖能輕鬆地觸著她的胸哺。
阿爾托莉亞的手自然地從纖瘦的背部,游移於柔細的腰際間。
「陛下,您還要嗎?」清嫩的腔調,說話時吹撫著她的耳朵。
低聲沉吟,美人在懷的年輕騎士疑惑地問:「要什麼?」
「當然是葡萄。」
「葡萄…當然。」阿爾托莉亞點點頭。
格林薇亞微微笑著,秀麗面容點綴紅暈,更顯出那白皙的膚色與嬌柔氣質。
──威爾斯的傳統女孩,被騎士王訓練地大膽起來。
將剝好的葡萄放入嘴中,僅露出一端的果肉,不列顛的王后低下頭,等待著王的接納。
阿爾托莉亞此次並未讓人失望。雖然不清楚最吸引自己的是甘甜葡萄,還是格林薇亞那更加甜美的唇瓣,但是根本無須等待,她已經主動向前迎接這份供納。
滯留在兩人雙唇間的阻礙,很快地由彼此合作消滅。
可是不夠。
當舌與舌相融的那刻,比葡萄甘美的滋味便占據她們的心神。
真的不夠。
加深的吻,轉快的喘息,唇瓣相纏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還要更多。
「…陛下…」格林薇亞發出感慨的呼喚。
對自己喜歡王那帶著征伐意味的吻,不禁感到些微的罪惡感。
在罪惡感湧起的那刻,卻又覺得更加興奮。
被厚重衣料與群擺覆蓋的下半身,有一個核心的點熾熱而濕潤。
這是壞事吧?她忍不住這麼想。
坐在王的腿上,淫蕩地使出勾引技巧的她,一定正在做著身為貴族或王后都不該有的舉止。
「──…啊、陛下──」
聽到很不像自己、祈求似地疼痛之音。
王拉下她的禮服,使原本只有自身才知道的胸部形狀,完整而沒有遮蓋地、展現在那雙碧綠眼珠之前。
「…比我想像的,更美麗…」
她的丈夫喃喃自語,像個精湛的雕刻家,用手記憶著最高的傑作。
騎士那帶繭熟悉的手並不大,指尖優美而近似樂師,掌心輕觸圓嫩姣好的胸哺,使格林薇亞的全身竄起了電擊般的刺激。
「…果然。」王的嗓音柔和低啞,與平時清脆冷然不同,充滿黑暗的征服者味道。「…我的王后非常敏感。」
格林薇亞停不下自喉中逃出的呻吟,禮服已被褪至腰際。
王有了更多的領地去馳騁佔領。
阿爾托莉亞像著魔似地,含住那吸引眼光的尖挺。一手扶好格林薇亞的背,一手沒有令任何需求落單,渴求地撫摸著柔軟美好的胸哺。
如此美麗,獨一無二的存在──
阿爾托莉亞將腿上的少女抱起,走到牆邊的床鋪旁。
「…陛下,我得、得回房去,因為…治療師們還在等待…」
格林薇亞被溫柔地放往床上,雖然說著該回去,但雙手卻纏住阿爾托莉亞的頸項,鼓勵她的丈夫與自己更加接近。
「讓他們等。」
──沒有,讓與其他人得到之理。
「陛下、啊──」再次發出難抑的呻吟。
王的身體壓上了她,不習慣的重量帶來未知的恐懼。
細小如動物低泣的聲音,因那些在過於敏感的胸哺上所留下的親吻而引起。
「唔…」
王的吻移到了她的唇角與臉頰,之後便專注地停留在稍癢的頸子。
裸露出的嬌柔胸部,與王的身體緊密接觸。
還以為不會比被那雙手觸摸更加舒服了。
格林薇亞本能地弓起腰,想讓全身都與王相連相繫。她發現,原來王的身體才是最溫熱美好的根源。
為什麼一方面覺得害怕,一方面卻又這麼心安呢?
但是,只要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原本便沒有害怕的道理。這雙手與這個懷抱,最初已安排好是她的歸屬。
是神賜與格林薇亞此少女的,誓約之地。縱使無法永遠停留,即便將來會離開此人。
──她必定回來。
覺得心裡浮起好多話,有這麼多這麼多的事情想告訴王。
「陛下…」格林薇亞的掌心貼著那俊秀的臉龐,深綠色眼瞳裡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影像。「我──」
門外驀地湧發騷動,某人的叫喊聲劃破了房間內的迷幻時光。
阿爾托莉亞很快地抓起棉被,保護性地蓋住格林薇亞半裸的身軀,另外一隻手在同時,準確地握緊掛在床柱上的劍。
「亞瑟王,你要纏住格林薇亞多久?治療師還得檢查她的身體,別告訴我你完全不在意這件事!」
凱伊的聲音,透過房門依然喧吵煩人。
阿爾托莉亞揉著太陽穴,額上冒出了被打擾的不悅青筋。但是,凱伊王說的對,她確實不該在這時候讓格林薇亞太過勞累。
「…我先去應付他,妳趁此時整理好衣著,可以嗎?」
王坐在床邊,低頭面露遺憾與抱歉。忍不住握起那撫摸過自己私密之處的手,格林薇亞輕輕地吻著修長的指關節。
「為什麼這時候不說“讓他等呢”,陛下?」
「因為妳的身體還不算恢復完全的健康,王后。」
嘆息。格林薇亞坐起身,在床上整理著凌亂半裸的衣裝。
阿爾托莉亞拿著劍打開門,卻沒有留下任何窺探內部狀況的時間,在走出房後迅速地牢牢關起門。
「凱伊王,晚上也這麼精神?還以為早晨的運動該讓你今晚早點休息才對。」
「亞瑟王,少說那麼多廢話,格林薇亞呢?」
「在裡面。」淡淡地回答。
「快讓她出來啊!該不會是你關住格林薇亞,不讓她離開吧?!」
青年的表情像馬上就會召集王城內的全部衛兵。
金色的眉挑了挑,阿爾托莉亞隨即冷冷一笑。「你的意思是,我讓自己的妻子留在房內是違法之舉?還是,我跟自己的妻子有所親密是不被允許之事?凱伊王,你真想插手介入不列顛之王與王后的閨中房事嗎?」
「你跟格林薇亞剛才在做什麼,不是我介意的事,我只在意她的健康。」
逞強地吐出堪稱合理的話,凱伊忿恨地別過頭,不想看著那個佔有他心愛之人的傢伙。
「我很感謝你如此關心我的王后,凱伊王。」阿爾托莉亞平淡地說:「放心吧,她馬上就會出來了。」
話聲落畢,像是遵循著王之預言般,格林薇亞打開了房門。
「凱伊,抱歉…讓你久等了。」
格林薇亞的禮服已經整齊穿好,但因親吻而有些紅腫的唇瓣、頸項間與胸前肌膚上的紅點痕跡,卻明顯地讓人不好意思。她遮遮掩掩地按住胸口,一邊丟給王求救的眼神。
阿爾托莉亞咳了一聲,凱伊瞪大的視線也總算從格林薇亞身上移開。
抓起掛在牆上的披風,守護般地自格林薇亞的身後攏蓋著她。騎士們的王輕聲叮嚀:「請小心,王后。」
「…陛下,您今晚會來看我嗎?」
不在意臉紅困窘的凱伊就在身邊,格林薇亞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獨占慾和善妒,會是您此後最大的敵人。
阿爾托莉亞緊閉著嘴唇,腦中響起梅林的警告。想要按捺下這份慾望,便只有跟格林薇亞在一起而已。
可是,也是因為這份獨占慾,才讓她差點犯下無可彌補的錯誤。
在無法成為格林薇亞真正的丈夫之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護那名威爾斯少女的純潔,讓其有機會以最珍貴的身軀與所愛之人結合。
卻差點就佔有了她。
忍耐不下的渴望。
格林薇亞全身散發出的美好,吸引著阿爾托莉亞的心神。
不能如此,不能再放任自己的軟弱了。
想讓格林薇亞幸福的話,這一定是唯一的路。
「不,我想妳應該好好休息。」阿爾托莉亞低下頭,輕吻她的手背。唇瓣傳來冰冷,以及壓抑不下的顫抖。「晚安,王后。」
「…晚安,陛下。」
沒有看到格林薇亞的表情。阿爾托莉亞抬起頭時,前方已是黑暗無蹤的路。
原來雪已經完全融化了。
一直沒發現,雪融後的世界,乾燥地不可思議。
這樣的話,一定連眼淚也流不出吧。
阿爾托莉亞獨自回到房內,輕輕地關上門。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