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夢想實為自私之事。』
~Daughter of King Pellinore
『除了我與她以外，那時有許多人早已知道我愛著她。』
~Arthuria, King of Great Britain
《9》
沒有想過要放棄吧？因為，就連這點時間也不允許擁有。
年輕的不列顛之王，從十年前與自己相遇後就維持著同樣的面貌。騎士王穿著貴族男子的藍色軍衣，昂然地站在她的前方輕聲地問著。
桑法絲不由得心想，這個少年真的，十年來從未改變。
不論是純淨的外表，悠揚清澈的聲音，碧綠乾淨的瞳色，又或者是喜歡的藍衣穿著。
──從很久以前就發現這件事情了。
名叫做亞瑟的少年國王，在長年征戰和時間蹉跎中依然保持如此純潔的氣質，已經不是一個正常的現象。人類並非至善也非至惡，人心充滿各種無法平衡、讓許多負面情緒趁虛而入的空隙，所以我們一生都得在錯誤與美好中重複沉淪與醒悟的經驗。
由此，我們每個人才能更加茁壯、更有機會去阻止他人將有的錯與不幸。
因此，我們才會改變。
亞瑟王的存在幾近無可達成的神蹟。屢次追尋近在眼前又像永遠也觸摸不到的聖杯，這樣的桑法絲比誰都清楚，碧眼的王本身扭曲而不正的永恆純潔。
「──不，我想過要放棄。很多次很多次，我都好想放棄。」桑法絲看著那雙略帶驚訝、卻很快地便恢復平靜的綠眼，淡然平穩地回答：「嗯，偶爾也會因為孤單與失望，而想著乾脆回到故鄉來吧。然後，我會想起你跟我說過的話，能實現夢想就好了、這樣。」
「…於是便又堅持下去？」
「你也是吧？」桑法絲淺淺一笑。「雖然路途非常艱辛，雖然身體好像都支撐不了，但只要想到實現夢想的那天、那個連眨眼都不到的瞬間，不論是墜落地獄也好、不管人事崩滅地無法挽回也罷，就還是不願放棄了。」
能實現夢想的話，一定會是個美好的未來。
亞瑟王當時的說話神情，她從未有一刻遺忘。比起愛情，更震撼著自己的是，少年那份堅決地與冷酷無異的心意。
如果沒有人能看到王眼中的未來，那麼王便用雙手將那光景親自帶來。當年主的心情也是如此，看不到自己心中的惡也無所謂。
──吾以此身與鮮血映照汝等之罪。
桑法絲輕嘆了口氣。其實她跟亞瑟王都是同樣的人，自私地無可救藥了。
「那麼…妳的意思便是，這個地區出現的聖杯是謠言？」
「聖杯只能出現在擁有聖痕之人的地域。與其搜尋聖杯，找出擁有聖痕的人們才是必要之舉。」
「既然如此，使者團的目標便改變一下吧。」阿爾托莉亞看起來已經要離開了──在女性的房間單獨待太久是件失禮的事。「從現在開始以聖痕擁有者為目標，就委任妳幫我傳達下去了，公主。」
「是…亞瑟？」桑法絲出聲叫喚了王的名字。「雖然有點遲了，不過，衷心祝福你與王后的婚姻美滿快樂。」
許久以前見過幾次面的公主，微微拉起裙襬地朝自己行禮。阿爾托莉亞看著罕見的白金長髮流洩肩膀之下，心裡不禁有些愧疚。
「妳的祝福我感激地收下了，公主。同時也祝妳，在尋找夢想的過程裡擁有應得的喜悅。」
欸。桑法絲輕輕地應著。「對我而言，愛情已經是考慮以外的事物了。但我仍然為你得到美麗高貴的伴侶深感歡喜。我能體會你為何選擇那名少女當不列顛之后──除了政治目的以外，你一定比任何人都喜歡著，那名叫格林薇亞的威爾斯女性吧。」
「…多慮了，公主。」阿爾托莉亞打開門，背對著桑法絲、這個曾有機會成為自己妻子的女性，極為冷漠地回答：「王沒有這種奢侈的情感。」
──…可是，那雙堅定握劍的手，卻正在發抖。
桑法絲看著成王的少年走出房外，想起當年父親抱著將要遠行而不知能否回家鄉的自己、強忍淚水地連強壯身軀都顫抖不停的景象。
如果能看到亞瑟王的臉就能確定了。她這麼想。
確定龍之化身的騎士王其實露出了一張快要哭泣的神情。
※※※
於是，今天下午離開貝雷諾的城堡、啟程往威爾斯。
雖然不清楚王與那名公主的談話，但格林薇亞可以確定，王是因為解決了某些事才會毅然決然地動身上路。
若說沒有鬆了口氣是謊言。王對桑法絲公主表現出一如往常的疏離與冷淡，這令一向討厭王此種性格的格林薇亞，首次感到些微放心。
「王后陛下，今天很開心呢。」騎著馬的達根奈特，低頭望進馬車內的窗戶。「嘿，王除了您以外，對女性向來沒有興趣，所以實在不需要擔心。」
格林薇亞調整一下坐姿，意外地不對想法被窺探出來感到不悅。「謝謝你的安慰，達根奈特爵士。」
「如果我是愛著王的女子，應該會覺得非常不甘心吧。」弄臣揚著諷刺的微笑。「或許我該說，若我對王存有愛情，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會甘心──因為我們騎士王眼中的女人，只有王后陛下一人而已。」
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的、在人民國家之後的存在。
那道渾厚低沉的聲音裡，有種感慨萬千的苦澀之感。格林薇亞閉起眼睛，心中無限的思慮與情緒，令她忍不住開口問：「你覺得…對王來說，我會是特別的人嗎？」
達根奈特像在想著什麼，隔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回答。
終於，他拍拍身下有些浮躁的馬兒。喃喃自語地說：「欸，一定是特別的人。只要能微笑一次，就會讓世人知道王並非是不懂人心的人。但在王后陛下的面前，王不僅笑過、生氣過，也真正地…」
痛苦過。達根奈特的話停了下來，沒有說完。
他想起迎娶威爾斯公主那天晚上的事情。王沒有進去王后的房間，卻站在庭園裡獨自看著夜空星辰。淒涼月光壟罩璀璨的皇冠之髮，像極了希臘神話中被女神祝福、永遠純潔的高爾更姐妹。
達根奈特站在被安排好、守衛城堡的廊下位置，記憶著那不可能遺忘的情景。
王的側臉，第一次出現脆弱與迷惘。坐在王位上時，從不曾因猶豫而閉上眼睛，他追隨的少年王首度允許屬於人的情感表露出來。
從那時就覺得，圓桌騎士恐怕也無法保護好王了。
──馬車劇烈顛沛、外頭突然出現吶吼廝殺的聲音。
格林薇亞還未出聲詢問，達根奈特就迅速地關上馬車窗戶。
「被襲擊了──王后陛下，請不要探出頭。」
達根奈特的語氣冷靜地令她感到詭異，簡直像是已經知道會面臨這個狀況一樣。
劍戢與馬匹的暴亂聲此起彼落。
“是王的隊伍、快撤退！”
過不久，有人驚恐地喊出這些話，宣告戰鬥的結束。襲擊的盜匪落荒而逃，達根奈特也總算開啟了窗戶。
那張在外面揚著賊笑的臉，感覺卻比盜匪更毛骨悚然。「王后陛下，您沒事吧？」
「我沒事。王呢？」格林薇亞關心地反問，想要出去看個究竟。
「啊？對了對了，我去幫您把王找來。」達根奈特還是揚著陰謀的笑容，一眨眼便消失在窗外。
然後…馬車停了下來，被粗暴地打開的門口，迎來的便是那張熟悉的面容。
「王后、沒事吧？！」
慌張而焦急，一雙綠瞳因激動情緒而微微放大。
阿爾托莉亞的神情，慌亂地令格林薇亞覺得心口湧起了疼痛。
「我沒事，陛下。」她伸出雙手，將王安撫性地拉近能容納三人的馬車裡。「唔…達根奈特跟您說了什麼嗎？」
「──被騙了。」終於確定格林薇亞沒有受傷，阿爾托莉亞疲累地坐了下來。身體一瞬間失去力量，不自覺地握著王后細嫩溫暖的手，她大大地嘆了口氣。「居然跟我說王后被嚇得快要昏倒、還說因為受了傷而很疼地哭著什麼的…」
…達根奈特，謝謝你。格林薇亞在心裡誠摯地道謝。
她偷偷揚起正中下懷的淺笑，知道自己被王所關心的這刻，膽子也變大不少。格林薇亞依偎入阿爾托莉亞的懷中，雙手環著丈夫的腰際，輕聲嬌柔地說：「陛下，請留在這裡吧。我好怕，如果再發生剛才那種事…」
「妳真的受到驚嚇嗎？」阿爾托莉亞自然地抱著懷裡少女的肩膀。「抱歉，果然應該事先告訴妳會有這種事。」
「嗯…我很怕，陛下。」格林薇亞抱了更緊，像是要把自己的臉都埋入阿爾托莉亞的體內。真的是個有著清新舒爽味道的王呢，她滿足地閉上眼。「不敢一個人留在馬車裡了。」
「不用怕，我在這裡。」這道輕柔稚氣的聲音、不斷地吐露出的害怕話語，讓阿爾托莉亞憐惜又自責地應著：「不要怕，王后。」
「如果陛下在這裡，我就不會怕了。」
格林薇亞感覺到自己被無保留地擁抱著，王的臉頰與她的耳朵緊緊貼住，身體傳遞著兩人的體溫與心跳。
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幸福的事情呢？她享受似地被丈夫抱在懷裡，聽著剛才因擔憂自己安危而狂亂跳動、此時總算逐漸安穩下來的心跳聲。
稍微瞄到，窗戶外的達根奈特朝她眨眨眼。
格林薇亞微微笑著，讓自己滿意地沐浴在王的溫度與氣息裡。
完全被妻子與臣子蒙在鼓裡的騎士王，一路上都內咎疼惜地擁著格林薇亞，幾乎到了對方說什麼、她也跟著點頭答應什麼的地步。
“要留在這裡哦”，好。
“要這樣繼續抱著我哦”，好。
“可以親我一下嗎”──好。
這些要求，都在格林薇亞那盈滿春光水氣的注視下，被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當然，最後的要求有些驚訝。不過阿爾托莉亞還是輕輕地吻了格林薇亞的唇角。
再一次，像是要彌補先前的失敗似地，阿爾托莉亞移動一些角度、更準確地吻著王后的唇瓣。兩隻柔弱的手，在她的背後抓緊了衣服，將兩人的身體與親吻更加貼近、更為融合。
阿爾托莉亞一手放在格林薇亞的腰際上，在舌尖品嚐彼此的過程裡，緩慢地移下，試探性地移近了群擺裡。
掌心撫摸著格林薇亞那細緻光滑的大腿肌膚，使一向寡言的王低低地發出了讚嘆之聲。
「…陛下…」格林薇亞的雙腿微微開啟，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在吻著丈夫的時候、幾乎已是坐上王的大腿。「…您的手，好熱…」
阿爾托莉亞並沒有回應，她的手滑近更深處，像被某種熱源所引導，來到了格林薇亞只屬於她的私密之處。
指尖只是稍微碰觸，耳邊就傳來王后那少女甜蜜的喘息。阿爾托莉亞驚訝地停頓下來──是手指濕熱所引起的滿意情緒，還是為對方被自己撫摸之後而有的生理反應呢？金髮的少女騎士，心裡湧起難掩的喜悅與滿足。
一方面，格林薇亞用手捂住嘴巴，想要制止下不斷發出呻吟的喉嚨。阿爾托莉亞像是安慰、又像挑逗地吻著王后的臉頰。「…這樣妳會窒息的。」
「…可是、聲音──」才剛開口回答，格林薇亞就因為私處傳來的緊繃與刺激而低叫出聲。她咬著嘴唇，困難地在喘氣中繼續解釋：「會被、被聽到…」
很丟臉。被人聽到的話，會害羞地再也抬不起頭。
不列顛的王后有著哽咽的聲音，感覺有些可憐。
阿爾托莉亞淡淡地笑了。
「那麼就停止吧。我也不允許有任何人聽到妳的私密之聲。」
雖然很可惜，但事實就是如此。格林薇亞輕點了頭，沉默地抱緊王的頸項。
「…陛下，不要拿開手，好嗎？」
好。同樣地，阿爾托莉亞答應了格林薇亞的要求。她的手依然放在群擺內，僅用另外一隻手臂擁抱著黑髮王后的身軀。
馬車外的世界在移動，沒有任何景色能停留。
馬車內的她們，不列顛的王與王后安靜地擁著彼此，沒有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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